参考消息网6月13日报道（文/林碧锋）今年“五一”假期，在云南昆明滇池边的一个展馆里，一场特别照片展启幕，其中一组珍贵的老照片，吸引诸多市民和游客的目光。

柔美的滇池湖水、繁忙的捕鱼者、岸边的袅袅炊烟……30余幅黑白照片生动展现百年前滇池及其周边的场景，讲述着一段水与人和谐共生的人文故事。

这些照片为何人所拍？背后又有着怎样动人的故事呢？

万里追寻带回百年照片

故事要从百年前来华的一位法国人说起。

时针拨回到1899年10月。彼时，42岁的法国外交官方苏雅(法文名为奥古斯特·弗朗索瓦)，带着7部相机和大量玻璃底片，以及一台从电影发明者卢米埃尔兄弟手中借来的电影摄像机，在历时11个月后，抵达中国昆明，开始他对这个城市的“注视”。

在此后将近五年里，方苏雅阅尽这里的山川湖泊、古城风貌、市井百态，更重要的是，他还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尽量凝固在自己拍摄的照片里。“可能方苏雅当时也没想到，他拍摄的这些照片，百年后将成为最早记录云南社会概貌的纪实性图片。”照片展策展人王益群说。1904年，方苏雅带着千余张照片返回法国，他伤感地说：“永别了，云南。”

回国后，方苏雅与妻子马尔芒隐居乡间，直至他1935年病逝。他把自己收藏的一批中国物品、110幅玻璃底片和上千张照片，装在一个紫檀木箱里留给夫人。

马尔芒女士一直珍藏着这批底片和长达31分钟的无声电影胶片。直至1989年，以这批底片制作出的照片首次公开，在欧洲巡回展出。

1996年6月，方苏雅的侄子皮埃尔·赛都来到中国，希望寻访叔叔当年走过的足迹，并在昆明展出叔叔当年拍摄的一些精彩影像。

在此期间，法语专业毕业的王益群和热爱摄影的丈夫殷晓俊，接触到这些跨越百年的照片，看着百年前家乡生动的影像，两人深受触动。殷晓俊在云南省档案馆查阅资料时了解到，1925年前有关云南的馆藏照片当时只有4张，而这批摄于1896年至1904年间的照片却有几百张，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当时赛都已返回法国，他们迅速通过法国朋友联系到赛都，并抓紧办好签证，匆匆踏上寻找老照片的旅途。1996年冬日的一个傍晚，他们如约见到赛都，也见到那些老照片。如何把珍贵的影像带回国内成了问题。夫妻俩想到照片翻拍。他们立即回国购置成像效果优异的哈苏相机、大量专业胶卷以及照明设备、脚架等。1997年4月底，他们返回法国，在赛都的地窖里开始艰苦的翻拍工作，不分昼夜，花了13天翻拍好赛都提供的所有照片。

之后，殷晓俊夫妇多次前往法国，几经周折取得了这些照片在中国的使用权。此后，王益群又多次到法国购买这批照片的玻璃底片、方苏雅拍摄的无声电影胶片拷贝，以及方苏雅使用过的相机。

历史光影见证沧桑巨变

殷晓俊夫妇终于把老照片带回中国，但他们想举办图片展，得先把照片冲洗出来、放大，再装框。

“当时全家老小齐上阵，通宵达旦冲洗照片。”回忆起那段时光，王益群依然觉得充实而有意义。

历时整整3个月，用去药水3600多公斤、大幅面宽相纸40盒，他们放大和制作出数百幅适合博物馆展出的大幅照片，照片清晰度极佳。

随后，殷晓俊和一些专家朋友大量翻阅史料，循着方苏雅拍摄过的路线到实地考证，确定照片上的地点和反映的事件。经过精心整理、分类，他们挑选出涉及昆明古城风貌及晚清云南政治、人文景观的作品200多幅，于1997年12月在云南省博物馆首次以《云南沧桑话百年·1896年-1904年历史照片展览》为题展出，引发强烈的社会反响。

穿越百年，隔世聚焦。这次展览既是历时一年多“抢救”老照片工作的成果，也是这批老照片走向全国公众的起点。

展出时发生的一件事，让王益群永生难忘。

“展出第一天，一位没有留名的观众在留言簿上写下了‘我爱你，中国’几个字。”王益群说，“当时看到这五个字，我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可能在那种氛围下，我们才能更好地感受历史，体会到照片给我们带来的感动。”

此后，这批照片又陆续在重庆、成都、西安、郑州等地展出，受到公众热烈欢迎。

一些观展的专家认为，从近代史文献的角度来看，这些老照片，以其技术上的优势和艺术上的独特视角，折射出历史真实的光和影，弥补了100多年前旧中国历史记录手段的不足。

让人欣慰的是，这批老照片的价值在城市保护中也得到体现。在多方共同努力下，相关部门采取积极措施，保护老照片中存在的古建筑。老照片还为昆明一些以前被拆掉的牌坊复建提供了可能性。“现在昆明金马碧鸡坊的牌坊，便是参考方苏雅当年拍下的老照片复建的。”

初心不改续写友谊篇章

30多年来，殷晓俊夫妇始终致力于保护和传承这批老照片留下的文化遗产。

1999年，第一本这批照片的出版物《昆明晚清绝照》正式出版，同年《彼岸的目光》出版发行，后来他们还协助拍摄有关纪录片，并陆续在云南陆军讲武堂、云南省图书馆、云南红河朝阳楼等地举办照片展。2023年，殷晓俊因病突然离世。王益群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继续守护和传播好这批老照片。

这些年来，王益群时常往返于中法两国之间，从事着贸易、法务和文化相关工作，并致力于向更多人讲述这批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保护好老照片的朴素愿望，让王益群与法国方面保持着良好而紧密的联系。

在王益群看来，收藏是回味历史的进程。老照片已经融入她的生活。在她位于昆明的家中，墙上挂着多幅方苏雅拍摄的昆明老照片，家里放着许多与老照片相关的出版物和历史资料。她热情地找出几大本厚厚的相册，面带微笑向记者回忆起那段为老照片奔走的岁月。

“方苏雅对中国有着深厚的感情，回法国后他一直住在一座取名为‘中国’的庭院里。”王益群说。

“方苏雅拍摄的这批老照片至今品相良好，给予我们力量和启示。”今年恰逢中法建交60周年，王益群觉得，这些老照片是促进中法友谊的一座桥梁。方苏雅不同于其他旅行者，他的照片成系列，对一个事件、一场演出、一个场景都有不同角度的留影，他所记录下的云南人文风光及重大历史事件，为研究历史提供了宝贵的影像资料。有学者评价说：“这是最早的中国社会百态动漫图。”

在展览现场，她向记者介绍：“这张照片拍摄于1903年初夏，这是昆明洗马河上背着木炭或栗炭的马匹，洗马河是翠湖通往滇池的第一段河道。”

“这组滇池水系的照片和现场的物件，使得百年前的滇池影像与今天生机勃勃的滇池后海形成时空对话。”王益群说，方苏雅的照片，令昆明这座千年古城不仅有文字记录、历史传说，更有100多年前精彩的影像记忆。

初心不改，续写友谊。王益群认为，举办这次展览只是一个新的窗口，希望让更多人特别是年轻人了解这段历史，为促进中法友谊贡献一份力量。

“这些老照片是中国人民和法国人民共同的文化遗产，我们有责任保护和传承好。”这是王益群在采访中说得最多的话。历史从未走远，文化遗产需要一代代人接续保护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