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20日夜,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地图上,前线态势已然清晰。洪学智压低嗓音问:“你们18师,到底还打不打?”他心里清楚,增援最快也得两天后才能赶到。沉默良久,王兆相才吐出三个字:“照命行。”这简短的回应,后来却成为两人之间难以弥合的裂痕。
自1946年夏季起,东北战局便进入拉锯状态。那年八月,东总决定将新四军3师7旅、杨国夫的7师、王兆相的独立师以及李运昌的19旅合编,成立“东北民主联军第六纵队”。听起来名头响亮,然而底子参差:16师是红一军团的老底子,作战风格稳健;17师以冲锋爆破见长;18师却显得薄弱,兵源复杂、装备落后,番号频繁变更,用洪学智的话说就是“拳头还没硬,就得登台打擂”。
洪学智接掌六纵前,曾任新四军3师参谋长,对16师的底细烂熟于心,甚至能叫出许多连长的小名。林彪与他谈话只用了十分钟,却反复强调一句:“六纵是主力,要打得像主力。”临别还递给他一支香烟,叮嘱道:“四平必须啃下,不能掉链子。”洪学智心里明白,这次任职就是在火线,如果战斗不顺,责任必然压在自己身上。
原定作战部署是17师主攻、16师策应,18师只担任外围牵制任务。18师官兵对此早有怨气,觉得辛苦打仗却难捞到功劳。战斗打到第三天,守军竟然出现了新一军50师的番号,情报明显有误。六纵不得不临时抽调18师顶上正面缺口。王兆相接到命令时脸色铁青,但仍果断下令:“全师突击,天亮前必须拿下阵地。”
突击果然打穿了南门,但守军火力极其密集,18师一夜伤亡近千,四个营长阵亡。待火力压制下来,主攻任务又交回17师,战报上“率先突破”的功劳理所当然写在17师头上。洪学智作为签字人,确认了这一结果。几天后的总结会上,他重点表扬16、17师,对18师仅寥寥一句“外围配合”。台下18师的军官有人攥紧了拳头,满心不是滋味。
会后,王兆相忍不住直言:“18师趟雷,别人捡红花,这算哪门子公平?”洪学智只淡淡回应:“统一口径对外,别的事以后再说。”在他看来,首要任务是稳住全局,没空细致解释。然而18师军官们普遍觉得纵队偏心,这种想法很快传遍三个师。
其实,两人的隔阂早有前兆。1946年底德惠作战时,六纵首次进行大规模攻坚。情报说守城只有一个残团,结果却是新一军50师整建制,外加重炮营。洪学智不得不按命令撤兵,他心有余悸,暗暗提醒参谋:“情报差一点,阵地上就得多死人。”因此他后来格外注重用数字和精锐来保证突破口。可在18师看来,这就是嫌弃他们,不愿让他们打硬仗。
更令18师难平心气的是补充兵员。战后,16、17师很快补充到七成编制,而18师只分到两百余新兵,还是毫无经验的“生瓜蛋子”。王兆相愈发愤懑:“同样流血,待遇却不同?”他的补充申请被一拖再拖,最后只换来一句“暂时困难”。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在后续行动中爆发。
1947年夏,东北全军进行大练兵。六纵准备抽调骨干做战术示范。名单里16、17师几乎是全员出列,18师却寥寥数人。杨国夫私下提醒洪学智:“别寒了人心。”但洪学智坚持:“示范要效果,老练的先上。”此时,王兆相终于递上请调报告,态度坚决:“不想再留在六纵。”
纵队党委开会研究了三次,最终批准。表面上说是后方需要指挥员,实际上大家心照不宣。若强留,只会让矛盾越积越深。1947年9月,王兆相带几名老部下调往后方军分区。临别时,他召集18师营以上军官,只说一句:“人在阵地在,别给咱18师丢脸。”话毕举杯,以茶代酒。
王兆相离开后,18师仍保留番号,但在战场上的地位逐渐边缘化。秋季攻势,他们被列为预备队;冬季围困长春,也未担任主攻。反倒是后方在他主持下新建独立师,兵力虽生疏,却稳步成长。到1948年底东北全境解放,这支独立师又并入野战军,王兆相也重返前线,但那已是另一番故事。
后来有人评价,洪学智与王兆相的矛盾,本质上是“主攻与配合”的冲突。洪学智追求效率和胜利,王兆相则看重公平和荣誉。立场不同,难以调和。东总后续调查也承认,四平战报确实偏颇,为此补发了奖状和慰问金,但情感裂痕已无法弥合。
1955年授衔时,两人在北京重逢。一次军委授课间隙,年轻参谋看到他们简短寒暄。洪学智递烟,王兆相点头回应,神情淡然。谁都没有提四平,也没人再提18师。矛盾未至宿怨,但并肩作战的缘分也就此停在过去。
六纵史料里,这段插曲常被引用来提醒后人:内部团结对硬仗的重要性。此后,六纵再战辽沈,进关山海,极少再出现类似裂痕。洪学智给后来接任的师长们留下的训词简洁而沉重:“别让任何一个冲锋的兄弟觉得自己被冷落。”这句话,是用鲜血换来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