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本是供通行的建筑物,与朝代兴衰关联不大,但建成于金明昌三年(1192年)的卢沟桥不同——它不仅有通行功能,更是金朝的“支点”,以连接中原之力,托举着整个金王朝。
一桥飞架
据《金史》记载,金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金世宗完颜雍在去世前一年,以“使者、商旅往来频繁,卢沟河水流湍急、渡船不便”为由,下旨建桥,然政令未实施便病逝。金章宗完颜璟即位6个月后,延续祖父旨意:一面造船增渡缓解拥堵,一面重启石桥修建。他深知,唯有坚固石桥,才能解决人员、赋税往来难题,满足朝廷频繁跨河需求。
三年后(1192年),一座地标性石造联拱桥建成,取代了时建时毁的浮桥与渡船,圆了两代君臣、百姓的通途之愿。20岁出头的金章宗见状志得意满,他承继金世宗近30年的承平基业,欲以“正礼乐、修刑法、定官制”实现“宇内小康”,而这座桥正是他巡视中原、察看民生的“阶梯”。对比过往浮桥的惊险、渡船的惊心,他亲赐桥名“广利”,既含“一桥通而百利兴”之意——百姓、商旅、朝廷皆获安全便利,也让卢沟桥西岸的长店、新店商圈得以发展。
金章宗未曾想到,“广利桥”会如隋炀帝大运河般“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虽工程规模不及运河,却足以支撑后世各朝京师的运转,因此历代王朝都不断修缮卢沟桥,保障桥西赋税运输与通行顺畅。
更难得的是,金章宗将“卢沟晓月”纳入“燕京八景”。金秋时节,卢沟桥下秋水如镜,晨曦中明月隐去,水光与月色交融,“浮光耀金,静影沉璧”的景致打动了他。这一举措,既是对中华美学的认同,也让“卢沟晓月”自此天下闻名。
虎啸猿啼
卢沟桥的修建,绝非仅为解决渡客拥堵。金世宗、金章宗在位的近50年是金朝鼎盛期,但危机已在侧:12世纪下半叶,蒙古高原暗流涌动,金明昌六年(1195年)塔塔尔部反金,金泰和六年(1206年)成吉思汗帝国崛起,金朝北方疆域被挤压,控制力骤减,重心不得不转向中原。
为运送南方赋税、沟通水系,金世宗曾于大定十年(1170年)开金沟河,引卢沟河水助漕运,却因河水汹涌、泥沙淤积失败。无奈之下,他封卢沟水神为“安平侯”,仍挡不住河水决堤,两岸交通“听天由命”。面对蒙古威胁,金朝还修筑长城、挖掘近千里“界壕”采取守势,对北方故土不再抱有期望,只能靠中原赋税填补财政缺口。
早在金前期,海陵王完颜亮迁都燕京、将祖陵从黑龙江阿城迁到大房山,就已埋下重心南移的伏笔——迁都迁陵既能脱离旧势力干扰,又便于掌控富庶中原。古人重祭祀,金章宗时更析三县之地设万宁县(后称奉先县)专护祖陵,皇帝每年春秋致祭、巡视灾区,都需跨卢沟河。旧有浮桥、渡船风险极高,金章宗即位当年为安葬金世宗、谒奠祖陵,多次往返河两岸,更坚定了建桥决心。
卢沟河的水患、渡客的困境、蒙古的威胁、中原的赋税、祖陵的祭祀,共同构成了卢沟桥修建的核心动因。金之后,元明清各朝因水患不断修缮卢沟桥,还屡次抬高卢沟水神爵位——元封“显应洪济公”,清康熙封“河神”,乾隆加封“安流广惠永定河神”,实则是对水患的无奈敬畏。
“曲水”流觞
卢沟河发源于山西管涔山,经朔州马邑称桑干河,汇多股水流后,因流经黄土高原裹挟泥沙,水势汹涌。元至清六百余年,卢沟河较大水患超百次,甚至水淹紫禁城,南岗洼发现的明代五孔石桥,便是其改道的见证。而卢沟桥是其中最久远、实用的桥梁。
桥上501个形态各异的石狮子,见证了800余年沧桑,也见证了卢沟河的名字变迁:在山西称桑干河、顺圣川、燕尾河,入燕京后因流经卢师故地(“卢”为黑意)称卢沟河,也因浑浊叫“浑河”“小黄河”,因水势不定叫“无定河”。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朝廷修缮后赐名“永定河”,寄望水患平息,却未能完全如愿,民国年间仍有七次水患。
真正让“永定”成真的,是1951年河北怀来官厅水库的建成。新中国根治水患,将卢沟河水“束于永定”,让“卢沟晓月”的安谧得以持久。
卢沟河素有北京“母亲河”之称——没有它带来的腐殖质,就没有以北京为中心的农耕基础,也不会有幽州、燕京、大都等城市沿革,更无幽燕文化、皇城文化、长城文化的积淀。如今,国家统一富强,卢沟桥的“支点”作用虽已淡化,但它承载的历史与文化,仍与北京作为世界政治、文化中心的地位紧密相连。
来源:水润京华 北京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