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帮”与“西方伪史论”,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群体,在当今的网络场域中,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从表象观之,前者执着于个体的收藏品,后者则质疑宏大的文明叙事,二者似乎并无交集。然而,深入剖析其内在的思维模式、行为逻辑和群体心理,便会发现他们如同硬币的两面,共享着一个荒诞的思维内核,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具代表性的当代文化图景。
荒谬的逻辑与心理共性
尽管应用对象不同,但“国宝帮”与“西方伪史论”的核心逻辑缺陷如出一辙,皆是一种极端的以偏概全谬误。国宝帮的典型逻辑是:只要藏品某一部分为真,则整体皆为真。他们沉溺于所谓的“开片”或“姹紫”等局部特征,以此作为藏品真伪的决定性证据,却无视器型、胎质、釉色等综合性的硬伤。这种认知模式颠覆了文物鉴定的系统性原则,将整体的真伪判断拆解为一系列孤立的、片面的证据,最终导致对整体事实的根本性误判。
与此相似,西方伪史论者的逻辑则更具宏大性与荒诞性:只要西方历史存在任何一处瑕疵,整个西方历史叙事便可被全盘否定。他们将数千年的历史、浩瀚的文献与文物视为一个单一的、不可分割的整体,试图通过孤立的、未经证实的个案,如某个道具或仿品,来推翻整个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存在。这种思维方式不仅违背了历史学的实证精神,也展现了对复杂体系的简化与粗暴否定。
这两个群体在社会学层面也表现出有趣的差异与相似性。国宝帮成员多为中老年人,他们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且更容易接受“祖传”之类的传统叙事。而西方伪史论者则以年轻人居多,他们大多缺乏专业背景,却对功利化的伪国学抱有狂热的信仰。这种信仰与对西方知识体系的排斥一脉相承,共同构建了一个封闭的、排他性的思想循环。
虚构的辩论与精神胜利
无论是“国宝帮”面对鉴定专家,还是“伪史论者”在网络上的“辩伪”,其行为模式都遵循着一套自洽的精神胜利法。他们并非寻求事实的真相,而是在一场虚构的“辩论”中完成自我确证。
国宝帮与专家的互动通常遵循“嘴硬、提人、摆谱”的经典三部曲。首先是嘴硬,通过否认事实来抵御发财梦破碎的打击;其次是提人,搬出所谓的“大师”来寻求权威背书,尽管这些权威往往同样缺乏专业性;最终是摆谱,将自己从被动的求证者转变为高高在上的“考官”,以滑稽的方式实现精神上的逆转。
西方伪史论者的网络行为亦如是。他们以审判者的姿态,试图用“一眼假”的主观感受推翻历史学界的共识。当被要求提供实证时,他们往往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证据,只能反复引用来源不明的图片,不断重复其“以偏概全”的荒谬逻辑。他们拒绝承认他者,只寻求他者对其荒谬观点的认可。他们将严谨的历史研究视为可以随意推翻的“伪装”,以缺乏逻辑的“感觉”替代系统的考证。
仇恨、阴谋论与情感寄托
如果仅仅将这些现象归结于知识或逻辑的缺失,未免过于简单。其深层根源在于一种强烈的阴谋论与情感寄托。国宝帮坚信专家们串通一气,故意将民间珍宝鉴定为假,以此垄断文物市场。这种受害者心态为他们提供了一种“被压抑的民间藏家”的群体认同感,将与专家的论辩升华为一场“正义的抗争”。这种虚构的仇恨充满了戾气,甚至导致网络暴力。
而西方伪史论者的阴谋论则更为宏大,他们坚信西方文明的崛起是建立在对中国文明的窃取之上。这种信念赋予他们一种“中华文明捍卫者”的使命感,让他们在捍卫虚构的历史叙事中获得强烈的自我价值认同。
与此同时,这些行为也提供了重要的情感价值。那些所谓的“国宝”或“辩伪”行动,为个体提供了归属感。在面对不确定性与个人困境时,沉迷于这些虚幻的“捡漏”或“揭秘”行为,能够提供一种逃避现实的慰藉。他们将复杂的历史与知识体系碎片化、玄学化,用一些缺乏逻辑的“小故事”来取代系统的学习。这种对知识的否定与逃避,如同“民科”研究永动机般,是一种对体系化知识的彻底排斥。
沉湎于虚假的过去,并不能改变当下的现实。历史的价值在于借鉴与反思,而非沉浸在虚幻的宏大叙事中。只有放下那些建立在阴谋论与自我欺骗之上的仇恨与幻想,尊重专业知识,不再沉迷于“以小博大”的幻想和“以偏概全”的逻辑谬误,这场荒诞的联姻才会最终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