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字孝达，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人)，生于贵州兴义，他是晚清名臣，也是清代洋务派代表人物。后世在做关于他的研究时，探讨最多的就是关于他督粤期间对各种侨务问题的解决办法。

作为洋务派代表人物，他主张中国应自强，面对美国的排华政策，他力主保护华侨，同时有效打击了沿海地区将国人贩卖出洋的情况。经济方面他重视华侨资本，将华侨资本转变为可见的经济效益，教育上也给予那些海外华侨很大的帮助。张之洞一直注重保护国人利益，与英国也因为华工出洋问题有过争论，笔者将现存资料进行整理，今天就这个问题进行一番探讨。

“华工”就是18世纪~20世纪初，许多为了赚钱以契约形式前往海外务工的华人。19世纪初，奴隶贸易在全球范围内被禁止，因此许多当时较为发达的国家面临着劳动力极其不足的问题，比如说英、荷、西等国家。为了补充劳动力，他们想到用华工来代替外貌较为显眼的黑人奴隶。

华工的待遇虽然比黑奴好一点，但实际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不仅要承受恶劣的船舱坏境，每天要做大量繁重的工作，拿到的薪水也非常低廉。清廷政令上是禁止华人出境的，但很多华人会被外国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带到海外，比如招募拐骗，或者是掳掠，因此每年还是有大量的华人被卖到东南亚南美洲等地，这些华工被外国人称为“猪仔”。

光绪十五年之前，马来半岛针对当地华工一直存在“赊单”制，1889年2月14日，这一制度被当时的两广总督张之洞禁止，马来西亚殖民当局希望张之洞收回禁止命令，张之洞回复：“本领事官查赊单情由，恐贵总督未知其详，特为述之。

假如有人立意过洋，苦无盘费，即赊给船单一纸, 以便前往。到新架坡或槟榔屿等处均令其先到领有牌照之客馆，如有亲友，即由亲友将船费付还赎出，任其所之。如无亲友，则不拘何人，均可向赎，然必须该工人愿意与赎方可。其赎费立有定章，不得多索分毫。赎后即由该客头带赴保卫华民司署，将姓名籍贯、年岁等事入册，愿到何处佣工，随意所向，不能捎勒。”

不仅如此，为了避免被洋人强行奴役驱使的，议定后护卫司再将佣工章程逐款解说务期听者明白，张之洞同样采取了针对性的措施：“将合约当面订立、 画押，并不准该客头及招工者致有哄骗计诱等弊......查华民出外谋生，向办章程，必须自备川资，自愿出洋，方准前往。

盖有鉴于借贷川资之弊，不欲其以身作质而束缚于限年佣工之合约也。来文所称若用赊单，到洋之后先寓客馆，待人向赎，当官订立合约等情，无论章程如何美备，既立合同，则来往不能自由，弊窦必由此丛生，孰若听其自备川资，任便往来之为愈也。所请嗣后不必禁用赊单一节，碍难照行。”

英国公共档案馆收藏了这份复照，除此之外还有费领事官2月14日发来的照会，现在能找到这封回信的《全集》中摘录出的文字并不完整，括号中的文字就是编纂者删掉的，里面都是英方为赊单制度辩护的内容，虽然删掉之后能让张之洞的回复看上去更加理直气壮，但也让我们后人难以完全理解赊单制。

所谓的赊单制，这个“单”字指的是华工在出海的时候乘船所用的船票，华人都是因为没钱才会选择出海务工，所以一开始大部分自然没钱买船票，于是只能赊借船票,这种制度被称为“赊单制”，英文为Credit Ticket system。赊单制的船票价钱昂贵，比一般的价格高出了两三倍，而且还钱的时候必须支付一定的利息，坐船时也不会给你任何优待。

等华工到了工作的地方之后，应还的本金和利息都会直接从工资里面扣，为了避免华工逃跑，招工公司继而又会设立很多苛刻的规定限制华工的人身自由。英方美方谈到赊单制的时候，一般都会说这是华工资源移民的选择，但实际上里面包含了对华工的限制和压迫，与剥削无异，实际上大多出洋华工都是被诱骗的。

禁止赊单制的想法最先是由左秉隆提出，他称：“照得愚民无知，被人诱拐，至于逼死异地，惨莫甚焉！为民父母，岂忍坐视而不之救....近有一种无知愚民，囊空如洗，听人惑，谓出洋佣工，可得厚利。

于是向人赊借船票,约于到坡后即行清偿。岂知到坡后并无亲友告贷，只得将身转卖以偿船费。后来此身听从买主带至深山旷野之中，使若牛马，或因劳苦过度，或缘水土不服，遂至身亡异地，含冤莫雪，比比皆然。

本领事耳闻心伤，亟欲设法拯救。因思此种愚民，其来有自,欲洁其流,不须先清其源。”他将赊单制的弊端娓娓道来，张之洞看了之后十分触动，坚定了要禁止赊单制的决心，之后才有了马来西亚英方殖民当局前来交涉的事件。

赊单制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能产生并且延续许久自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中国潮州、汕头等沿海地区在上世纪“人烟稠密，谋食艰难，贫乏之人，比比皆是”，人口虽然多，但是整体十分贫困，于是大家只能将赚钱的希望寄托在海外。出洋华工如此之多，原因也不单单是诱骗掳掠几个字就能概括的，所以要禁止赊单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对于华工来说，赊单制完全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借贷，很多赊单制华工坐船的时候甚至不能走出破烂的船舱，到甲板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目的地也是船主决定的，华工虽然借贷买了票，但是却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中国官员在极力抵制赊单制的时候，马来西亚殖民当局的回复声称禁止赊单制会带来许多不利影响，比如说沿海华人无以为生或许会流落成匪徒，同时马来西亚殖民政府的招工计划也会受到影响。对于中国官员最担心的，华工一旦同意赊单制，就完全失去了自由。

英方回复称，他们已经改变了过去的制度，全新的制度保证华工的权益，护卫司署能完全掌握了客人来自何处、由谁赎出、到何处佣工等信息，此后就不担心华工出洋后中国方面完全找不到他们。

他们所说的新制度确实是存在的，在张之洞督粤之前，英国马来半岛的殖民政府已开始采取一些措施减少赊单出洋中的种种不人道现象一。1877年3月的示谕规定:

(1)惩罚任何在新加坡、槟榔屿、马六甲三州府内用暴力或欺骗等手段使他人立合同到其它地方佣工的行为。这就意味着从前把赊单客人绑架或欺骗到马来半岛将会受到法律惩治。

(2)三州府总督特别任命了正护卫官一员、副护卫官若干员来管理此事。

(3)在护卫官的管理下,分发执照牌给可靠之募长，往四处招客立约，募长该获利多少有具体规定。

(4)设立若干公局，以供要到其它地方工作的客人住宿。公局内的伙食费用及获利多少有规定。客人离局之时，各客头或代理人必须支付清楚客人在公局的花销。

(5)招工合约必须解释给客人使其明白，并在正、副护卫官或总督所委托的审事官面前签字画押。

比起从前那份完全就是剥削合约的旧合约，新的赊单制似乎表明，马拉西亚殖民当局已经开始学着维护华工的正当权益。但张之洞认为：“无论章程如何美备，既立合同，则来往不能自由，弊窦必由此丛生”，并以此为由拒绝了英国驻潮州领事官及新加坡等处殖民政府解除赊单制禁令的要求。

费领事官再次回复，称:“至来文所称无论章程如何美备，既立合同，则来往不能自由，弊窦必由此丛生，孰若自备川资’等语。意似指本国官员视华工作奴才，不能保护，虽有章程，亦属虚设，所言于本国体制似欠冠冕。”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张之洞并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只表明了自己的强硬态度:“前接来文请免禁赊单，并将章程、示谕录送前来，本部堂细阅规例，所载如欠船租，必将此客留在客馆，候人来赎，完清船租，方可放去，其已完船租者审问后便可放去，任从所之等语，可见凡用赊单与自备川资者，其中大有分别。

夫用赊单，则必候人来赎，新客初到，人地生疏，急须归还欠款，焉能辨别来赎者为何等之人?势必速与立约，虽曰出于自愿，实属无可如何。一经立约,则事事为条款所束缚，而行止莫克自由矣。此中国之所必禁赊单矣。”

领事官面对如此强硬的张之洞也无计可施，之后张之洞更是着手出台一系列措施正式禁止赊单制，对赊单制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费领事官在照会称:“即如去年整年未用赊单,出洋客人比较前年已少。”但在中国当时的大环境之下，想要完全禁止赊单制是不可能的，沿海地区尤其是广东一带，仍有许多华人私下与外国雇主签订合同，以赊单制的方式出洋务工。

因为中国官方的各种措施，前来中国雇佣华工的成本自然大大提高，于是劳工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因此即便是有了新的赊单制，但张之洞所言“无论章程如何美备，既立合同，则来往不能自由，弊窦必由丛生”还是成为现实。

到了1914年，马来半岛殖民当局也禁止了赊单制，张之洞对于赊单制的抵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纵观这次事件，张之洞做出的努力是不可否认的，而在他努力的过程中，与马来半岛殖民地官员的交涉似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但从结果来看，其意义是很十分深远的，将交涉事件的起因和过程都研究清楚之后，我们对于张之洞其人以及赊单制才能有充分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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