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9月3日下午,济南市政府快要打铃下班了,突然从津浦站传来一片枪声。大家都愕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由车站传来消息说,张宗昌被人刺杀了。
张宗昌,臭名昭著的奉系军阀,有“狗肉将军”的恶名,主政山东期间,民不聊生。张作霖被炸身亡后,张宗昌虽成光杆,但贼心不死,一直想重回山东,召集旧部,东山再起。韩复榘认为此人是个潜在威胁,因而将他诱来济南,表面隆重招待,实则暗布杀局。
韩复榘暗布的这个杀局,落脚点在山东省政府参议郑继成身上。当时,津浦车站传出的说法是,郑继成为父报仇,打死了张宗昌。
北洋时代,群雄争霸,相互厮杀本是有默契底线的,那就是不杀兵败袍泽,但张宗昌破了这个例。郑继成叔父郑金声系冯玉祥部下的军长,1928年北伐时被张宗昌所俘,那时的张宗昌处在败退崩溃的边缘,一怒之下,他便处决了郑金声。
郑继成为其叔父承嗣,发誓要报仇。听闻张宗昌要匆匆赶回天津,他便提前埋伏,趁张宗昌上火车时,用手枪击杀。事成之后,郑继成没有逃走,而是自行投案,随后被押往地方法院。
韩复榘特别侦谍队成员王慰农披露说,当日晚间据在场目睹此事经过者谈,张宗昌是日乘晚6点的特别快车回天津,当时,他的身边有旧日参谋长金某和两名保镖,一行人都已上车,车马上就要开了。
就在张宗昌站在头等车的向站台上送行的人群告别之际,郑继成突然从人丛中抢先一步,举枪对张宗昌骂道:“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不料枪却没有打响。
张宗昌见有人持枪来杀,连忙向车厢里躲。郑继成随后追上车,举枪再打,但枪还是没有打响。这时候,张宗昌的保镖向郑连开数枪,恰巧郑被绊倒,子弹从郑的头上掠过。
郑继成的枪因为这一摔,再打,居然就打响了。这时候,郑继成的同伴也冲过来,并且开枪打倒了张宗昌的保镖。
这时,张宗昌跳下车厢,一路逃命,最后在十股道绊倒。郑继成拼命赶来,连打两枪,张宗昌无力躲避,中弹身亡。
颇有诡异名堂的是,就在郑继成在十股道连开两枪的时候,恰好停在十股道的兵车以弹压枪战为名,也开了枪。
郑继成见张宗昌已死,立即扔掉手中枪,回到站上高呼“为父报仇,现在投案自首”。
郑继成束手就擒后,三路军驻站办事处派了十几名武装人员兴师动众地将他押走,车站送行的人很快散开,只剩下张的参谋长金某对着张宗昌的尸体大哭。
夜间,大家都在议论,张宗昌乃胡子出身,是有名的神枪手,他的身上怎会没带枪,若是有枪在手,再有几个郑继成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候,有人讲了内幕,张宗昌本来随身带着一支最新式的手枪,前几天石友三见到了,极口称赞这支枪,张宗昌一高兴,即慷慨赠给了石友三。
还有人说,前几日,还有一幕也不同寻常。
那一天,韩主席在省政府珍珠泉西花厅设宴招待张宗昌,张入座之后,看遍了同席的人,忽然惊慌失色,有如大祸临头地要退席。
主人和陪客也慌里慌张,不知所措,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客人发现了似的,气氛非常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张宗昌出来解释说,他平生最忌讳13这个数字,今天同席正是13人,这让他觉得不祥。
众陪客听了,其中一位便借故退了席,减少13为12,但那一晚,张宗昌始终不愉快,好像觉察到杀身之祸就在跟前。
郑继成为父报仇,枪杀张宗昌,并且自首投案,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山东,郑继成在人们心目中顿时成了英雄人物。济南法院看守所所长的办公室成了郑的临时会客厅,所长又让出自己的住宅作为郑的寝室。
仰慕这位英雄前来馈赠礼物,慰问致敬的人,络绎不绝。各民众团体、社会组织纷纷向南京发出了请求特赦郑继成的电报,主要理由是,张宗昌祸国殃民,通缉令尚在,人人得而诛之。
在泰山隐居的冯玉祥也站出来,并叫人搜集了有关郑继成为父报仇的文字,并印成了充满溢美之辞的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当时流行的很广泛。拜小册子所赐,不久,南京的特赦令便来了,接着郑继成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看守所。
王慰农说,在郑案将近结束时,济南市市长闻承烈将郑的档案要来,交给社会股主任陆实君审阅,陆实君随后便将档案交到了他手里。
王慰农代阅档案时,发现一处需要关注的地方——法院指定的律师为郑辩护时说,根据检验吏的验断书,张宗昌头部致命的一弹,系步枪弹,郑当时拿的是手枪,因此说郑不是杀人犯。
王慰农将这个情况汇报给社会股主任陆实君,陆实君说,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向外说。
十年之后,郑继成在商丘做了汉奸张岚峰的座上宾,王慰农那时也在张部鬼混,两人由于朝夕相处,渐渐地也就无话不谈了。
一天,王慰农问郑继成:“你是怎样杀张宗昌的?”
郑继成说:“你见过冯先生印的《郑继成为父报仇》的小册子吗?上面写得很清楚。”
王慰农说:“你别瞎吹了,那本小册子靠不住。你恐怕不知道吧,那本小册子正是我搜集整理出来的,其中哪些是夸张渲染,哪些是臆造,我最清楚不过了。”
郑继成听了,笑着说:“既然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王慰农说:“依我看,杀张宗昌是韩复榘有计划、有布置的行动,叫你顶名去干的。石友三缴了械,是为了你和送行者的安全;珍珠泉西花厅的宴会上,可能有人露了马脚,以致张有些察觉;再有,法院档案里的验断书上明明写着张宗昌是被步枪打死的,就是奉韩的命令,被预先停在十股道上的兵车开枪打死的。你是机会造成的英雄,是韩复榘赠给你的荣誉。但有一点,我还是想问你,这案子背后有没有军统、中统指使,就像1935年施剑翘刺杀孙传芳那样?”
郑继成不回答,也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