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75年,唐乾符二年冬,年轻的唐帝正蹙眉坐在大殿之内,看着面前几位正在争论着的大臣们,他们吵来吵去,为的就是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要对流寇王仙芝所部进行招安。
唐帝仔细倾听着下面群臣的争论,大家说得仿佛都很有道理,但不管谁有理,他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流寇之乱必须尽快平息下去,因为这场作乱已经持续了快一年了。
王仙芝起义的由来
王仙芝,唐末濮州人,其从事的行业是贩私盐,这个行业跟现在贩毒有一拼,属于高风险暴利买卖,如果被官府榷盐司捉到的话,那可就只有杀头的下场。
正因为高风险,所以这个行业很多人都备有真家伙,成员多为武装分子。
贩盐虽然是暴利,但前提得有一个,那就是百姓们也得买的起,在唐末藩镇叛乱频现、南诏与唐庭互相攻伐的大背景之下,人们连活下去的条件都难以保障,谁还有钱买盐?
吃盐吗?吃,要钱呀,没有。
当人们连买私盐的钱都没有的时候,盐贩子们的处境就尴尬起来了,冒这么大的风险,生意却没有市场,这赔本掉脑袋的活,肯定是干不长久。
乾符二年五月,王仙芝等人开始聚集流民和绿林草寇,准备转行干票大的(五月,濮州贼首王仙芝聚于长垣县)。
这种事情可没人敢藏着掖着,很快朝廷便得到了王仙芝等人作乱的消息,按常理来说有人竟敢造反,那朝廷肯定会有动作,但在当时,朝廷确实没空,因为朝廷当时实在是太忙了。
一个举国之力的战役正在进行着,南诏和大唐的战场已经从安南转移到了剑川之地,大渡河两岸战火纷起,这让朝廷上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而此刻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人又率万人作乱,将两浙、福建等地搅成了一锅粥,更让朝廷有些疲于应对,哪里还有空去管这么个无名小辈呢?
让地方看着办吧,当时的朝廷确实对王仙芝没有太在意。
而当时的天平节度使薛崇打仗比较佛系,所率部队上来就被王仙芝等人一顿胖揍。
很快,王仙芝攻陷了曹、濮等州,队伍迅速发展到数万之众,在当时,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看到同行转型成功,冤句人黄巢自然也想借着王仙芝打造的平台,蹭热度上位。(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
王仙芝和黄巢胜利会师之后,实力进一步扩大,大到了让朝廷都无法对其忽视。
小样儿,还挺有能耐的。
朝廷的超烂微操
既然事儿闹大了,那就要重视起来,朝廷这次反应倒挺快,不久,平卢节度使宋威便接到朝廷的调令,让其前去天平平叛,这位宋将军还是比较有经验的,在之前的平庞勋、抵御南诏的战役上的表现也都是可圈可点,朝廷此刻让其担任诸道招讨曹贼使,在当时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宋威的表现确实也很神勇,其带着河南道的诸军在沂州城下打了个大胜仗,在翻检战果的时候,宋威的部下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没有辨清楚,便将一个残破的尸体当作了王仙芝向上报了功。
立下此等大功劳的宋威顿时兴奋异常,他立刻派人将王仙芝被斩杀的消息飞报长安,长安方面闻讯自然也是老大宽慰,既然战事已经平定了,那大家就散了吧,各回各家吧,河南道的各个州县兵士们踏上了归乡途中,而宋威也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去接受朝廷的封赏,但还没过几天,别的地方就向朝廷发出了告急文书,那就是王仙芝没死,这货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乌龙,搞了个大乌龙,这次不光宋威很丢脸,朝廷也很压抑,其他州县的军士们更是怒不可遏,才回到家,又让出门打仗,玩呢?闹呢。
打游击的王仙芝
此刻,王仙芝感到很迷茫,本来在天平时自己的打算不是这样的,原来的计划是把事情闹大,好跟朝廷谈个好价钱,这样洗白转正,可自己没等到招安的天使,反而等到了朝廷大举围剿,这下可就撕破脸皮了,天平是呆不下去了,宋威这尊煞神太残忍了。
王仙芝和黄巢等人转而向中原挺进,这一下可把朝廷给吓尿了,东都洛阳附近城邑内外顿时紧张起来,连潼关附近也都开始了严加戒备。
宋威这活干得真不漂亮,让朝廷都感到了危机四伏,其诸道招讨使的名头自然被一撸到底,没有任何奖励不说,灰头土脸地回归本道去了。
王仙芝等人在这段时间倒是没有闲着,他们先后攻陷了洛阳附近的不少城邑,而在攻陷汝州的时候,他们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俘获了汝州刺史王镣,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人,那可是当朝宰辅王铎的弟弟,亲弟弟。
王仙芝没有为难王镣,但也没有放掉他,他决定将其扣为人质,给自己兄弟们留条后路。
看着汝州等城邑纷纷陷落,没办法,火烧眉毛了,朝廷开始调兵遣将,昭仪、山南、凤翔的军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东都附近进发,唐、邓,汝州、陕虢都布下了重兵防御,朝廷一较真,王仙芝和黄巢就硬不起来了,看了看,要不起,东面有宋威、西面有朝廷大军,北面肯定不行,那地方朝廷都惹不起,只有往南了,王仙芝等人寻思了下,决定向南进发。
南面刚刚经过王郢之乱,诸州县还没有缓过神来,就遇到了这群乌压压的兵众,一时间南方诸地,告急的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长安,江南、淮南、岭南诸道纷纷告急,让长安的天子和群臣们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朝廷很想决战,可人家打游击,找不到,追不上,有力无处使。
正这个时候,一个机遇出现了,出现的很奇特,也很尴尬。
王仙芝等人带领部众在南方横冲直闯,攻城掠地,甚是潇洒,但王仙芝的心里却愈发愁苦起来,这事情有点儿失控了,要是把朝廷得罪惨了,后来没得谈那可就尴尬了。
王仙芝就这样一面带着部众游荡,一面心里犯着嘀咕,直到有一天他到了蕲州城下,蕲州刺史裴渥站在城头看着王仙芝,颤巍巍地喊道:“来了,老弟。”
“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这么乱搞也没什么前途,你如今歇停下,先别打了,我呢给你牵个线,正好王宰辅的弟弟也在你这里,相信宰辅大人定会帮你这个忙的。”裴渥在府内开了一桌家宴,好生招待王仙芝等人,当时其开出的条件肯定是没有边际,毕竟裴渥不是最终拍板人,他可以吹牛,但王仙芝和黄巢等人,当时听完他的胡吹之后,确实心动了。
当招安的请求呈递上来的时候,朝廷有点儿为难,在平裘甫、讨庞勋、斩王郢一系列辉煌的平叛记录的面前,君臣等人并不热衷于这种招安性质的胜利,他们总是觉得,灭掉王仙芝等人,朝廷努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宰辅之间却发生了严重分歧,卢携和郑畋这两个宰辅冲突的集中点在于,该由谁去统领兵将们剿灭王仙芝等人,卢携啪啪啪甩出了一堆名将齐可让、曾元裕、高骈还有宋威,给他一次机会吧,谁让他是咱自己人呢。
郑畋这边也不惧,崔安潜、张自勉、李系,这些也都是强悍之辈,皇帝你可不能偏心哦。
唐帝看了看,三缺一,就转头问了问立在一旁的王铎,你怎么看?
王铎怯生生地说道:“我能说我赞成招安吗?”
在三位宰相僵持不下的时候,王铎发挥了其高超的游说能力,让唐帝最终选择了招安,快过年了,谁不想歇停歇停,随便给王仙芝一个官,把这事儿平了,也还凑合吧。
但朝廷有一个事情办得很不厚道,那就是只给了王仙芝一人官职,其他所部全部就地改编。
当宣读招安的使者将朝廷的恩赏宣出来之后,裴渥等人起来跟王仙芝祝贺恭喜,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要相互关照。
王仙芝得到了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之职,虽然没实权,但毕竟祖宗有德,家里总算出了个有功名的人,心情也是很不错,但他没有发现一个人正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这个人就是黄巢,失意的黄巢,大家一起起事,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大股东吧,如今整体洗白上市了,你赚的盆满钵满的,我这边却要从头开始,凭什么?
黄巢这个气呀,怒不可遏,先前说好的共富贵,如今你却要先飞,不行,干你丫的,黄巢说干就干,拿起一个棒子,就是一顿猛砸,顿时把王仙芝给砸得鲜血直流,也砸醒了他的美梦。
看到自己被揍,周边的那些兄弟们冷漠的表情,王仙芝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玩火,还好他脑子转的很快,立马翻脸,扯碎圣旨,并下令攻城,在火光和喊杀声中,朝廷的招安宣告彻底失败了。
在朝廷看来,王仙芝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以后不客气,可在王仙芝看来,这次坏事的罪魁祸首是黄巢,这个不安分的弟兄,有不小野心呀,两人自此开始分军独自行动,在未来的日子里,也很少再一起行动了。
踏出了蕲州,黄巢和王仙芝各自走出了不同的人生,公元787年,王仙芝被曾元裕围剿,兵败被斩杀于黄梅。
而两年后,黄巢带着百万兵众兵临长安城下,唐帝被迫逃亡蜀地,在其仓皇而逃的时候,不知道其会不会后悔,当年倘若自己再多一点诚意,或许今天也不至于这么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