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世界史你会想起什么?
巴比伦、古埃及、爱琴海文明、十字军东征、金雀花王朝......也许我们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这样一个又一个零散的名词。
这些知识点散落在我们脑海里,然而,却无法为我们勾勒出清晰的世界历史画卷。
那么,一部好的世界历史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自由写作者押沙龙这样说。
“它应该有趣,但不应该仅仅是有趣;它应该有故事,但不应该仅仅是故事。在故事的背后,应该有一系列的追问。文明为什么会兴起?轴心时代为什么会出现?希腊为什么重要?罗马为什么灭亡?工业革命为什么出现?世界大战为什么会爆发?然后,所有这些为什么连在一起,会构成一个更大的为什么:世界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它应该有脉络,有视野,还要有热情。少年人是有热情的,给他们写的书也应该有热情,能够点燃他们心头的火焰。”
年轻时,押沙龙曾被历史而启发,历史燃起了他对世界的好奇。长大后,他希望更多人能像他一样,去读世界史,然后去好奇、去热爱。
因此,他为入门读者和青少年写了一本《少年世界史》,他说:“我不敢说这套书一定有多好,但我敢说,我是充满热情写下它的。而且,在目前的市场上,它也绝对是独特的。它和国内任何一套世界史都不一样。”
让我们走进押沙龙和他的《少年世界史》吧!
以下内容摘自押沙龙老师与B站百大UP主@衣戈猜想 (视频号@真的范大山)的访谈
01 写作之路
范大山:我今天也作为粉丝,终于见到您了,我有一个好奇的问题是,您是浙江大学工科出身,是怎么开始跨行业写作的呢?
押沙龙:是这样,我对历史一直很感兴趣,有三本书年轻的时候对我影响挺大的。一个是罗素的书,他讲的散文就是真与爱,写哲理性的文字,比较自由主义,对我来说属于价值观的底色。一个是阿西莫夫的《宇宙、地球和大气》,看完以后就觉得自己要学这个,但后来发现自己又当不了科学家。再有一个就是历史类,韦尔斯的《世界史纲》,从那以后就对历史有特别大的兴趣了。
02 读世界史为何重要?
范大山:押沙龙老师当年曾经说过一句话,“隐隐约约觉得现在青少年对外界的兴趣似乎有一点减弱,视野有时候显得有一点狭隘”。相对来说,我是一个偏一线的历史教学的工作者,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我认为您的猜测是对的。
押沙龙:我感觉对国内来说,世界史还是比较小众的,大家读的更多的是中国史。中国史是我们生活的土地中发生的故事,但是要想真正进入现代文明,做一个现代文明生活下的现代人,最重要的是了解世界。
大家目前所接触到的物质精神世界,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外部。我有一章讲,如果你穿越到300年前,你跟清朝初期的中国人是聊不到一块去的。你可能了解传统,但你跟他们的世界观格格不入,但如果你正好在启蒙时代,除了语言文化障碍,你们的价值观大致是吻合的,比如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官员与民众平等,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现代价值观,不是从我们本土里长出来的,是从外部进来的。如今我们作为现代文明的一部分,中国未来能不能一帆风顺,很大程度取决于我们能不能顺势接上这些关键的东西。读秦朝史、唐朝史、宋朝史当然也很好很重要,但你得不到答案的。
范大山:从我自己的学生来看,喜欢中国史和喜欢世界史的比率可能是10:1,十个喜欢中国史的人,要不就是军事史,要不就是政治史,而且大家在朝代上高度集中,尤其是受当年明月老师的影响,十个中至少有四个是明粉。
03 什么才是世界史的核心?
范大山:我对第二册的印象非常深刻(《少年世界史》全五册),讲到佛教时,押沙龙老师提到了释迦牟尼,说:“这个孤独的思考者手中没有武器,身后没有军队,但他对世界的影响,比亚历山大大帝还要深远。”
恰好前两天我跟大家聊羽泉的一首歌叫作《辛弃疾》,它里面有句歌词“蓦然回首数风流,非皇非帝非君非诸侯”,就是说在世界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他不一定得是一个伟大帝国的君主,我们更多的应该是让孩子们观察到一些思想者,人类文明生产力的发展也并不意味着给人类带来了幸福和快乐。您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写的吗?
押沙龙:确实,我自己也反复说过,这套书对历史上帝王将相和征服者的评价普遍偏低,然而对思想家和科学家,或者是释迦牟尼这种思考者,评价会高一些。在我看来,历史的每一次前进,每一次突破,或者每一次后退,像亚历山大大帝、成吉思汗这些帝王将相都是工具性的存在,他不是文明的核心内容。他是通过对核心性的东西产生影响才重要,而他本身没那么重要。
像释迦牟尼,他跟他的车匿,就是给他赶车的人一起出去,历史上著名的“四门游观”——看到一个生病的人,车匿说这个人病了,人都会生病;看到一个老头走不动道,说这是老人,人都会变老;看到尸体,就说人都会死亡。人都离不开生老病死,然后释迦牟尼就说我要觉悟,我要怎么怎么样……这就是人的思考,这些都代表着人类的思想知识境界。我觉得这个是非工具性的,这些才是文明的核心。
我写这个书就想强调,那些工具性的东西相对来说没那么高的地位。我觉得现在大家对世界史的看法,或者对历史的看法,就是把那些工具性的事物,看成了历史的主体。工具性的东西会变,而我们应该重视核心。
帝国王朝就像衣服,但真正核心的是肉体,也就是这些标志着人类思想境界、人类物质境界、人类知识境界的东西,给孩子们介绍历史文明,还是要把这些核心内容写出来。
04 写给孩子的历史,不能是专题
范大山:我特别赞同押沙龙老师说的,我刚好看到评论区的一个问题,正好咱们一块再聊一下,有读者问高一适合读吗?正好我就着我的专业讲一下,《少年世界史》和高中历史教材,也就是我们平时上课的教材,它们的区别在哪?
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好多同学问我,“老师,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他们对于宗教的态度,到底一样还是不一样,它们有什么关系?”我说不一样,这是层层递进的,有一个层次感,他说“课本上没有写啊”。那到底什么叫层次感呢?
我就做了您做的事情,我告诉他:文艺复兴时期,是怎么对付当时黑暗的基督教教会的呢,拉斐尔,文艺复兴的一员猛将,我从来不说教皇不好,我也不说教会不好,我把一个母亲完全画出女性美,我把孩子画出儿童的线条。明着我可不敢说,我画了一幅小画,你瞧瞧吧,你能悟出来就悟,悟不出来就算了,这是文艺复兴;到了宗教改革,马丁·路德·金说这教会有问题啊,要不我们成立一个新教会吧,他开始搞新教会了,但它仍然隶属于基督教,他敢说话了,但是他不敢脱离基督教;到了启蒙运动之后,伏尔泰张口就是教皇,你这个两足禽兽,他开始反对宗教神学了。
你只有讲到这个程度,才能让高中孩子们感受到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在对待宗教上的这种层次感。所以我们面对这个教材的时候,是非常无力的。
您这个书里面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都是高中历史教材里面不讲的。
比如古罗马和基督教的关系,这段押沙龙老师也描写得非常好:“基督教并没有拯救罗马帝国,罗马帝国该灭亡还是要灭亡。但是,帝国灭亡之后,轮到基督教发挥作用了。他把废墟里面的人们勉强黏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新的社会——西方基督教社会。打个比方的话,罗马帝国就像一个垂死的爸爸,在病床前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基督教。然后基督教把这个哇哇啼哭的孤儿抚养长大,成了现在的西方社会。”哇,写得就是好,把罗马帝国和基督教,比喻成这种托孤的关系,这不是正常人类大脑能想出来的,这说明押沙龙老师非常有才华啊。古罗马遇到了大麻烦,国家一盘散沙,老百姓人心惶惶,罗马帝国就说我们让基督教像胶水一样,把老百姓粘起来吧。
只有这样,孩子才能听懂历史是怎么回事。
押沙龙:我孩子在上初中嘛,我看过初中的世界历史,写的是比较简单的粗线条,偏通史性。小朋友学世界史最大的问题就是怕乱,尤其是世界史。写给孩子的历史,不能是专题,第一件事就要建立框架,保留文明的基本脉络,告诉他们大致框架与基本概念。我把《少年世界史》写完以后,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保证跟教材不冲突。比如说我当时写的是土耳其帝国,后来查了一圈,教材上写的是奥斯曼帝国,所以全部改为了奥斯曼帝国,与教材保持一致。
05 写一部少年能看懂,成年人看又不觉得尴尬的世界史
范大山:还有一个问题是,好多人说《少年世界史》为什么欧洲部分讲那么多?其实改版前的高中世界史教材,对非洲,南美,日本的讲解几乎是零,甚至连伊斯兰教都没有,教材本身那么薄,容量有限,主要就是讲欧美。新教材上把这些已经加上了,但之前就是极度的忽视,孩子读完了就会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国,一个是美国。
押沙龙:我们那一代其实也是,一说谁出国了,其实就一个国家,去美国了,外国基本上约等于美国,其他国家不太存在,这种对世界的看法是有问题的。再举一个例子,现在西方主流史学界,新出版的全球史一类书,都必须讲究均衡,不能是西方中心论,那是现在的西方史学界的政治正确。篇幅不能给西方太多,给西方多少就要给伊斯兰多少,给非洲多少,按照人口比例或者疆域规模来分摊这个篇幅,这也是一个错误。这两个例子都很极端。
如果大家只说西方,那么就会少掉很多参照物,如果均衡的话就会产生另一个问题,非洲发生的那些故事跟中世纪的王朝,对现代人来说影响是一样的吗?肯定是不一样的,因为是中世纪那些王朝国家,产生了工业革命,产生了现代文明,而我们活在它的影响之下,所以我们必须了解。至于印度王朝的斗争,它不影响你对世界的看法,不影响你观念的建立,但是你又不能完全抹掉它,不能像大山老师说那样是零,因为你没有参照物了,你感到不到特殊性。
话说回来,国外的一些少年世界史,是写给西方孩子看的,有很强烈的西方本位,知识背景和兴趣点都跟我们的孩子有很大不同。
写这套书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觉得我们需要有一部适合中国孩子读的世界史。
《少年世界史》的主线是文明史的进展,以世界文明的总体脉络为标准,尽量做到了兼顾。篇幅上西方讲得比较多,毕竟现代文明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嘛,但很多篇幅都涉及了阿拉伯、印度、非洲等等,形成一个均衡的结构。比如说伊斯兰世界对文明史是有很大的一个进阶的,所以他就重要,那么到后来出现的奥斯曼帝国,相对说没那么重要的就会少一些。
范大山:说到这,这个书做得非常均衡啊,我们推荐9岁以上的孩子阅读。我在直播间不知道给大家读了多少次了,文笔确实非常优美写得非常有趣,我认为最复杂的一个字,就是全军覆没的覆,这个对9岁以下的孩子来说有点难。
押沙龙:我也认为是9岁以上,我理想状况是写一个少年能看懂,成年人看又不觉得尴尬,也能读得下去的书。书里基本都是短句子,这是故意的,只要是长句子一定要拿来拆掉。主要是我发现大家写历史、读历史基本都是长句子,但这套书必须保证句子足够短,能够表达清楚,不要用生僻字,尽量保持一个可读性。写文章的人肯定知道,写短句子比写长句子难,要用短句子把这事说清楚比用长句子要难得多,确实挺费心思,挺吃力的。
范大山:对的,我这边还是想跟大家最后再说一点,9岁以上小学生、初中、高中甚至成年人都没有问题啊,我觉得这套书给孩子,或者送给朋友亲戚家的孩子都非常适合,大家喜欢的话可以买一买,也非常感谢押沙龙老师今天来做这场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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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好的《少年世界史》应该让孩子产生某种奇妙的感觉,就像站在山巅之上,看着历史的河流汹涌奔腾。人类的痛苦和欢乐、成功与挫败在河面上载沉载浮。
这么说也许显得有些矫情,但我少年时候就曾体验过这样奇妙的瞬间。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我有了对历史的持久热情。现在我也想把它传递给新一代的少年,激发他们对历史的热爱。
不,也不光是对历史的热爱,而是对世界的热爱。
押沙龙
别走,我好怕会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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