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中国近代史,出现的第一个正能量的人物,便是林则徐;中国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第一幅浮雕,便是他领导的“虎门销烟”,这是中华民族反对外国侵略势力的首次壮举,永远铭记在国人的心中。
只要是中国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他被誉为中国进入近代以来,“睁眼看世界第一人”,而在中华民族受尽屈辱的近代百余年中,他是不屈的象征,也是反抗侵略者的伟人。
我知道这个名字是儿时看赵丹演的同名电影,特别是他送两广总督郑廷桢时,撩起官服跑向山坡高处,望着远去的船帆,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不知如何就在我年幼的心中,如刀刻般地铭记了下来,那情景至今不能忘怀。
但是,在新中国建立前,对林则徐的评价还是很有些争议的,特别是在民国之时,对他的非议还是多,至少在教科书中,并没有将其列入民族英雄。而在当时的影响较大的《中国近代史》中,却也是褒贬相交,在肯定林则徐“不顾一切,毅然禁烟”的行为乃“民族之光也”,但却同时指责道,“其失败之主因,多由于对外知识之浅陋。”
而现在,随着资讯的发达和言论开放,对他的负面评价亦时有可见,比如,上海师大的历史系教授萧攻秦,在一次“近代史研讨会”上的发言中就认为,“林则徐对鸦片战争的整个爆发是负有相当的责任的。”其意思无非是说,如果不是林则徐的激进,鸦片战争是可以避免的。
我认为,这种说法自有其一定的道理,但是,这是站在后人的立场上,面对已有结果的过程所进行的一种推论,而不是设身处地,放在当时环境下的客观推理,即使再有理有据,也不能作为对一个人评价准则。例如,正能量满满的谭嗣同,就曾主张将西北广大的地域卖给沙俄,以换取银两来进行变法,这在今天来看,实在是荒唐的言论,但是,我们能就此将卖国贼的标签贴在他身上吗?至少,现在是没有人认为谭嗣同是卖国贼的。
跳出当时的环境,即脱离了客观事实,在那个封闭的时代,一个人所受的教育,身处的环境,资讯的闭塞,传统观念的束缚等等,无一不影响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所以,以今天的观念来评价古人,是不合适的。
林则徐,,字元抚,晚号俟村老人,福建侯官人,即今福州人,嘉庆年进士出身,历任湖广总督、陕甘总督和云贵总督,两次受命为钦差大臣,他主持禁烟,并在虎门进行了销烟。后因英军进犯而被革职,流放新疆伊犁;五年后被重新启用,派往广西镇压农民起义,病逝于途中,时年66岁,谥文忠。
林则徐出生在一个家道没落的官宦之家,出生时,恰值当时著名的清官,福建布政使徐嗣曾的轿子从门前经过,于是,父亲便给他取名则徐,“则”是“学习”和“效仿”之意,不言而喻,就是希望他将来成为像徐嗣曾那样清廉的好官,也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林父教书为生,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教学生涯中,出自他手下取得功名之人有数十人之多,可谓是教学有方;他对儿子的教育自是抓得很紧,4岁便将林则徐带去塾中启蒙。“海到无涯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是林则徐9岁时所写的诗句,从中我们不仅能看出他天资聪颖,也能感受到一股豪气,这在同龄人当中,怕是很难得一见的。
他19岁时考中举人,揭榜的同一天,他迎娶了郑淑卿为妻,要知道,郑家可是进士门第,大家千金下嫁穷秀才,这在当时是十分罕见的,夫妇相濡以沫,林则徐终其一生没有纳过一个侧室。
不知是因为新婚燕尔而耽于欢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在后来冲击进士的考试中惨遭铩羽,没奈何,便也继承父业,开设了一个名为“补梅书屋”的私塾开班授徒,以此来补贴家用。
经过又一轮名落孙山的痛苦后,林则徐终于在26时高中二甲进士,被授庶吉士,入翰林任编修,从此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仕途之旅。林则徐清廉自守,入仕以来,虽然一直在中央担任京官,但却清贫依然,甚至还出售自己的书法作品来弥补家用;但这一时期却也是他最为快乐之时,以他为首的宣南诗社热闹非凡,与龚自珍和魏源等人,探讨时局,诗歌唱和,其乐融融。
后来的他,在历任乡试考官、监察御史及多项职务后,以其干练受到道光皇帝的青睐,被授江苏按察使,又经任江苏巡抚后,高升湖广总督,从此成为封疆大吏,是汉人中少有的朝廷重臣。
不废微时梁父吟,千秋鱼水答知音;三分筹策成亏理,一片宫商澹泊心;
挥手鸿飞斜谷渺,移情龙卧汉江深;
魂消异代文山操,同感君恩泪满襟。
此诗名为《武侯庙观琴》,是他任陕西藩台时所作,通过对诸葛亮和文天祥的赞美,道出了他立志报国,坚忍不拔,为国为民而鞠躬尽瘁的高尚情操,读来很是感人,也隐隐地预见了自己在今后的仕途中,不会一帆风顺的险恶。
面对鸦片泛滥,白银外流,国孱民弱的现状,他积极主张严禁鸦片,为此,他被道光委以钦差大臣,主持广东禁烟事务,在这里,他雷厉风行,以坚决之态度收缴鸦片,并在虎门海滩上将百万余公斤的鸦片销毁,震惊世人。
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现在各地打击毒品之时,都是点把火一烧了事,为何林则徐不是“烧”而是“销”,即在海滩挖个大池,倒入石灰水进行销毁。如果直接焚烧,不仅大量的烟雾会让大量的烟民饱吸一次鸦片,也会造成极大的污染;而且,在焚烧后,他们会将浸润于地下的泥土挖起,经过简单处理,就会回炉出约五分之一的膏脂,为杜绝这一现象,林则徐采用了比较彻底的海水浸泡法,这至少在当时是很科学的方法。
虎门销烟彻底激怒了英国人,他们以此为口实,派遣舰队来华,在林则徐积极备战下,他们无奈北上,攻占定海并抵达天津大沽口,威胁北京。道光帝大惊,遂将林则徐革职查办,“从重发往新疆伊犁,效力赎罪。”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
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此诗是他出塞前与妻子告别时所写,名为《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可以说是林则徐最有名的一首诗了,其中的颔联化用春秋时的政治家子产句,说明自己的高尚的情操,只要对国家有利,何计个人得失,全诗充满着刚正之气,为后世君子所颂扬。
林则徐是一生许国的士大夫,他没有因遭到贬谪而怨天尤人,他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报效国家,来到新疆后,他亲力亲为,根据实际情况改建水利,改进并推广立竿见影的“坎儿井”,使得新疆民众得到了很大的实惠。
他行程三万余里,勘察新疆的地形地貌,绘制边疆地图,所到之处,兴修水利,开荒屯田,还动员民众广种树苗,治理风沙,面积有数万亩之多,这些树苗成林后,被当时称为“林公林”,以示对他的怀念。天山万笏耸琼瑶,导我西行伴寂寥;
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天晴雪共难消。
在新疆呆了数年后,他被重新启用,在担任陕甘总督和云贵总督后,因病回乡休养,而又值太平天国举事,即位不久咸丰居然又令疾病缠身的他前去镇压,不幸病逝途中,一代英豪,就此谢幕。
与林文忠公前期的销烟抗英相比,我更佩服的是他来新疆后的所作所为,如果说虎门销烟展现的是他不畏强权的无畏精神,那被贬新疆的教化生民,则更是一位情系民生的士大夫,博大胸怀的伟大人格真实的体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历久弥新、生生不息,正是有无数像林则徐这样的人不谋私利,一心为国之人所造就。
不可否认,林则徐是那一代官吏中的佼佼者,也是对世界大势最为清醒之人,所以才被人称为“睁眼看世界第一人”,但是,他对世界的认识于今看来还是很肤浅的,甚至还是很荒唐的,这在他的奏折中随处可见。
林则徐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意同整个官僚集团作对,这个我们也很能理解,在那样一个混沌的环境中,他努力做到洁身自好,而不可能将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他可以将自己收集的资料将由魏涛整理,而他自己是不会以此来昭示与那些愚昧的官僚们有任何的不同,所以,有人称他为只是“睁了一只眼”,而那没有睁开的眼,是对整个朝廷的妥协。
所以,著名学者蒋廷黼就曾言:“中国士大夫阶级最缺乏独立的、大无畏的精神;无论在哪个时代,总有少数人看事较远较清,但是他们怕清议的指责,默而不言,林则徐就是个好例子。”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林则徐是一个品格高尚,有报国之志的一个士大夫,但他的世界观其实并未脱离传统巢穴,依然是建立在天朝上国的认知上,对世界的了解,也只是着重于夷人的船坚炮利,而对西方的政治格局等上层建筑的了解,少之又少。后期的林则徐是缺少一些勇气的,他十分看重自己的名誉,这是当时的国情所在,即使他看到了国外政治制度上的先进性,也不可能主张对现行的封建君主制度进行改革,除非他是个穿越之人,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今人往往会用上帝的视角来评价当时之人,却忘记了在当时环境能做到最好的前提条件,如果在一大群官吏中他选择了当时的最好,他就是一个伟大的人。
而林则徐就正是这样的人,因为,在中华民族关乎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他能“置祸福荣辱于度外”,所以,他终将彪炳史册!
历史的进程充满着诡异,鸦片战争是帝国主义用枪炮打开了国门,也逼着古老的清帝国走进了世界,强迫着进入了世界经济市场,如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进入了经济全球化的共同体,其实是同日本的黑船事件如出一辙,祸耶福耶?让林则徐没有想到的是,他让魏源编著的《海国图志》,在日本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后来李鸿章在甲午战败后,问及伊藤博文日本后来居上的原因时,这位日本前首相答道,你们应该看一看魏源的《海国图志》,好讽刺。
尽管用现在的眼光看林则徐也有着一些不足,但这些并不影响林则徐的美好形象,他一生为官数十年,干练务实又清正廉洁,目光远大又睿智超群,这样的人,古往今来中数风流人物,至少在大清王朝中,林公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即使是他曾经的对手,后来任英国驻香港总督兼驻华公使包令曾说他是“中国政治家中最卓越的人物,在中国,可以说林则徐是该国人民的缩影——那个庞大帝国的舆论集中表现在这个人身上。他是中国的一位理想的爱国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