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8月21日,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女记者问邓小平:“小平同志,1976年10月的那场事件,是谁的主意?是您吗?”
这位咄咄逼人的外国女记者名字叫作法拉奇,她被公认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记者之一。
她以尖锐犀利、言辞辛辣的采访风格著称,在那个时代,不管是如何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他们的真实面目都会一一在她笔下展现。
女记者的提问让现场鸦雀无声,整个会客厅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那么,邓小平又是如何回答的呢?这场谈话最终结果又是如何?
对于奥莉娅娜·法拉奇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都不熟悉。
但在上个世纪,这个名字却与许多站在世界顶端的著名人物频频出现在一起,被称为“政治采访女王”,享有极高的国际声誉。
法拉奇的文字常常极具主观画面感和冲击力,她曾在1968年墨西哥政府野蛮镇压学生示威活动时的报道中写道:
子弹在我们头上呼啸而过,人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身边一根水管被子弹打穿,水柱立刻向我们喷射而来,而人们,就浸泡在水和血里。
法拉奇一直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只作一架不加思考的记录新闻的机器。
法拉奇最开始在《晚邮报》担任驻外记者,1967年时又开始做战地记者,曾经亲自深入越南战争、中东战争、南非动乱等战场前线。
同时还采访过无数国家的领导和政要,包括基辛格、勃兰特、侯赛因、南尼、梅厄夫人等等。
在那些核大国的总理、将军或者国务卿等权贵面前,法拉奇手里拿着的不仅仅是记者的笔记本或录音笔。
而是化身为刀枪,代表所有在血腥政变与战争中遭受迫害的人民,她的发问是那个时代面向最高权力群体、最具激情与力量的声音。
法拉奇也是我国在改革开放后,最早采访中国领导人邓小平的外国记者之一,正是这场会谈,让法拉奇被中国人民熟知。
时间回到1980年那个夏天。
1980年8月20日上午,施燕华像往常一样经过办公楼走廊,这时英文处的领导叫住了她,告诉她明天要陪同邓副总理会见一位外国女记者,叫法拉奇。
这位记者言辞犀利,说话直接,要施燕华翻译时注意把握话题内容。又说,这位记者本人想让她下午的时候抽个空去见一面。
施燕华觉得有些奇怪,法拉奇是意大利来的记者,而外交部明明有专业的意语翻译,却还是要找她,难免有些多余。但领导却说,这是记者自己要求的。
施燕华是外交部的英文翻译专家,1975年从纽约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奉调回国,开始在中央各大政治会谈上做翻译。
此前她并不认识法拉奇,领导也没有交代第二天要谈的内容,不过她并不慌张,因为邓公从来不照本宣科。
下午,施燕华如约赶赴民族饭店。那时候是80 年代初的北京,饭店当时正在改建。
酒店西翼已经装上了中央空调,大部分是外国人在住,东部的客房仍在用电风扇散热,住的人就比较少。
施燕华到时,法拉奇正在案头奋笔疾书。
她住在东面二楼一间光线阴暗的客房里,书桌上面堆满了报纸和笔记本,窗户即使大开着,屋里也热得像蒸笼一样。
法拉奇穿得很简单,一件黑色的针织衫,一条蓝色牛仔裤。看见施燕华来了,法拉奇马上招呼她坐下,然后就郑重其事地开始聊起了第二天采访的问题。
她故意选择住酒店东边没有空调的房间,虽然热一点,但隔壁不会有外国人,也就没有提前泄漏独家采访信息的麻烦和风险。
法拉奇本人很看重对邓小平的采访,另外有十家报纸也同样期待,早在她出发之前,就已经签订了合同。
其中包括美国的《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意大利的《晚邮报》、英国的《泰晤士报》以及南斯拉夫、德国、加拿大等国家的各大报纸。
这些报纸还要求登载与邓小平的所有谈话记录,所以会谈需要全部使用英语。
其实法拉奇早已经对中国感兴趣,想要采访邓小平,想要让世界听到关于中国的声音;为此她曾多次向中国驻意大利使馆提出申请。
在多次遭到拒绝后,她也没有气馁,恰好她父亲和意大利总统是老相识,刚好总统先生即将访华,于是趁机让总统牵线。
经历一番波折,总算直接联系到了小平同志,这一次,她的采访申请很快就被小平同志亲自批复同意。
当时中国正处于改革开放新时期,而邓小平正是这场伟大改革的总设计师。但世界并不熟悉如今的邓小平,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举动。
法拉奇认为,要想更好地弄清楚中国的情况,首先要读懂邓小平。法拉奇在来之前搜集了很多资料,此刻就堆积在房间的书桌上。
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在第二天问出自己心中所有想要知道的问题,再在世界各大报刊发表。
听完法拉奇的这些想法,施燕华心里就明白了。
明天将是一场备受瞩目的采访,这不仅是自己或邓小平的一次考验,同时也是整个中国面对全世界要交出的一份答卷。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邓小平与法拉奇的这场会面上。
1980年8月21日上午,采访正式开始,法拉奇一坐下来,就把采访要用的纸笔和录音机等放了出来。
采访之前她已经阅读过邓小平的传记等很多资料,她知道第二天就是小平同志的生日,于是开口就祝邓公一句生日快乐。
小平同志听完马上就笑了,没想到自己都忽略了的生日,还能收到祝福。接着又感叹,自己已经76岁了,早已经衰老,法拉奇对此却非常不赞同。
她说,如果她如此形容自己同样年纪的父亲,肯定会被揍的。法拉奇很擅长调节气氛,场面一度其乐融融,可是紧接着,她就露出了“锋芒”。
进入正式的采访环节扣,她首先好奇的,就是逐渐减少的毛主席像。
这次北京之行,法拉奇敏锐地发现,中国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街上很少能看到穿制服的人了,随处可见的标语没有了,毛主席的像也减少了。
于是她直截了当询问,毛主席的画像以后还能不能看到。
邓小平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郑重其事地表示,永远都会保留毛主席像,这是不容置疑的。
邓小平还说,以前随处都有毛主席像,虽然是表达对伟人的喜爱,但这其实是不严肃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毛主席为国家和人民的付出一直都会在那里,不会改变,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毛主席永远都是党和国家的缔造者。
接下来法拉奇继续有意无意将交谈的内容往领导人方向上引,试图从邓小平的话语中挖掘出更多信息。
但是小平同志始终都从容不迫,平静地面对每一个刁钻的问题。
邓公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心口如一,也不避讳曾经的恩怨,这样的风范已经让法拉奇心生敬佩。
此法拉奇对邓小平的所有经历都十分好奇。
但邓小平却爽朗地笑着回答,总有人问他为什么能经受住这么多坎坷和考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自己最后仔细想想,觉得还是因为本身比较乐观。当然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在邓小平的内心深处,始终对毛主席寄予了希望和信任。
另外,他还明确指出,除了毛主席,如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也做出了很大贡献。
法拉奇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您为什么不说自己呢?”
邓小平笑了笑说:我算不了什么,不值得大费周章。当然我肯定也是做了些事情的,革命者哪能毫无作为呢?
法拉奇这时已经被邓小平的胸怀彻底触动,她很好奇,也很不解,像小平同志这样的人,为什么总是只处于二把手的位置?
一直很配合的邓小平,却意外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无论在哪个位置,只要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但是法拉奇还是很好奇邓小平对自己的评价,邓小平很谦虚,觉得自己能够对半开就不错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自己一生都问心无愧。
邓小平还告诉法拉奇,为了打破干部终身制,他将和一大批老同志退居二线,为年轻人提供更广阔的政治舞台。
接下来,又谈起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问题。
邓小平说,先进的技术和生产管理是任何国家与社会都应该学习的,它们并不属于资本主义,它们是没有阶级性的。
谈到改革开放,他说,这项国策是为了更好地建设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是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
在这个阶段,必须把国家、集体和个人这三者的利益相结合,才能充分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最终达成目标。
整场采访就在这样一来一回的对答中顺利进行着,面对法拉奇连珠炮似的提问,邓小平始终对答如。
法拉奇法拉奇终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非常关心的问题:“小平同志,您刚刚说了许多事,解答了我许多疑惑,但我还是有一点很好奇,1976年10月的那场事件,是谁的主意?是您吗?”
邓小平会见外宾一向都很喜欢准时,比如上午的会面,12点之前就会结束。但法拉奇临近中午才提这个问题,这显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本来这次采访就已经超时10分钟了,再谈下去会占用吃饭时间,但简单敷衍也不是邓小平的风格。
更何况,小平同志本人也意犹未尽,于是主动约定再谈一次。
法拉奇非常兴奋,这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她高兴地答应了。
8月23日上午第二场采访刚刚开始,法拉奇就抛出了上次那个问题,而邓小平也从容地应答了。
他告诉法拉奇,这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党和全体同志共同商议的结果。这不是任何人单独能做的决定,而是大家站在广大人民的立场上共同完成的。
正是因为大家齐心合力,才能粉碎阴谋,把国家从不良企图的人手中拯救出来。
从始至终,作为一位伟大的无产阶级政治家,邓小平都是站在国家、民族的高度,从广大人民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法拉奇与邓小平的两次对谈加起来超过了4个小时。第二次谈话结束时,邓小平高兴地站起来,与法拉奇握手告别。
他幽默地说了一句俏皮话:“怎么样,我应该算及格了吧?”
法拉奇赶紧回答:“实在是精彩极了!”
采访结束后,法拉奇将这次对话的内容完完整整、不加修改地发表在了各大报刊之上,让全世界的人民都看到了邓小平,看到了整个中国的真实面貌。
法拉奇后来发自肺腑地说,邓小平是个伟大的人,他对所有采访中的问题都很熟悉,每个回答都令人无限回味。
她甚至觉得,邓公就如同一位仁慈的父亲,无论她遇到什么问题,他永远是宽容的;而且还能保持幽默,让人觉得非常亲切、安心。
在她所有的采访对象中,从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坦诚,超越个人恩怨,把历史问题慢悠悠地娓娓道来。
正是由于他既质朴又高尚,既真诚又不失幽默,才会让世界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中国领导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