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

1947年8月，北平，一次秘密会见正在进行。

参加会面的一共有三个人：薛成业，中共北平地下党“学委”中小教委书记；韩自励，国民党宛平县政府秘书；李介人，国民党第九十二军军需官。

三人中，李介人的身份比较特殊，它不仅是军官，还是傅作义手下第九十二军军长侯镜如的外甥。

李介人虽然身在国民党，却对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多次向自己的老师韩自励表示，不想在九十二军继续干下去了，有意跟地下党建立联系。

韩自励是李介人的老师，和侯镜如也是好友。他平时一直思想进步，与地下党员薛成业过从甚密，于是就为李介人安排了这次秘密会见。

薛、李二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聊得很投脾气。谈了没多久，李介人就郑重地表示，愿意为共产党工作。

薛成业没有马上表态。不过，他很快返回解放区，向中共中央华北局城工部部长刘仁汇报了此事。

刘仁听后，马上告诉薛成业，可以直接建立与李介人的联系。并且提出：如果李介人愿意，可以来解放区短期学习。

作出这个大胆的决定，是因为刘仁敏锐地觉察到，李介人也许是撬动九十二军的一根杠杆。

而事情后来的发展，也的确如刘仁所料。

左一为刘仁

初次试探

薛成业返回北平后，按照指示，和李介人建立了直接联系。

此时李介人虽然已经辞去了九十二军军职，但身为军长外甥和前任军需官，他在九十二军仍有不小的活动能力，和团、师以上的军官都有来往。

当薛成业问他是否愿意去解放区学习时，李介人马上表示同意。

1948年4月，李介人化装成小商贩，在交通员带领下，顺利通过国民党检察哨所，经过一天的行程，来到河北省沧县南泊镇——中共中央华北局城工部所在地。

李介人在这里学习居住了十几天，受到解放区的热情接待。期间刘仁和他长谈几次，李介人向刘仁详细介绍了他和侯静如的关系，以及他和其他军官之间的关系情况，还向刘仁谈了如何对九十二军开展工作的意见和想法，态度非常积极。

李介人回到北平之后，工作热情很高。他和韩自励帮地下党学委在东城宽街开了一个煤铺，掩护地下党存放印刷宣传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储藏悄悄运进城的武器，而且还提出了入党请求。

这时薛成业每周见李介人两次，除了研究情况，主要是对李进行入党前的教育。

城工部旧址

1948年7月初，李介人正式加入了共产党，开始为策动九十二军起义进行具体工作。

刘仁认为要试探一下侯镜如对起义的态度，于是安排李介人带给侯镜如一封信。信是中共工作委员会秘书长安子文写给侯镜如的，他和侯镜如在黄埔军校时有同学之谊。

安子文用墨笔楷书，工工整整地写了三页纸，除了叙旧，最主要是欢迎侯镜如伺机起义，为人民立功，并加盖了私人印章。

信由李介人带给了侯镜如的夫人李嵩云。侯夫人看了信后，处理得很有技巧：他当着李介人的面，把信撕成了几片，对内容不置可否，只是和李介人扯些无关的闲话。

恰好此时又有其他客人进来，李介人于是起身告辞。

北平地下党学委得知这一情况后认为，这很可能是李嵩云怕消息泄露而故作姿态，信中的内容一定会准确传递给侯镜如。城工部部长刘仁也认为，侯镜如不会轻易表态，对他的工作还要继续。

突破口

1948年九、十月份，侯镜如被蒋介石任命为十七兵团司令，驻守塘沽。

局势发展得很快，不久后，东北战场上解放军歼敌47万余人，锦州失守；廖耀湘美械装备的王牌10余万人被歼灭；曾泽生起义、郑洞国投降。这一连串的失败极大地动摇了华北国民党的军心。

挥师入关的东北野战军，已经把傅作义的60多万军队分割包围在张家口、新保安、北平、天津、塘沽五个孤立的据点内。九十二军的三个师恰好驻防在北平，是守城的重要力量。

此时九十二军的军长是侯镜如的好友黄翔，九十二军21师师长张伯权是侯镜如的连襟，二人都是侯的心腹。

黄翔

张伯权

北平地下党学委认真分析了形势后认为，如果侯镜如有起义之心，那么他的亲信张伯权一定有所了解。既然试探侯镜如石沉大海，不如直接向张伯权摊牌，可以通过张了解侯镜如的态度。

于是地下党派李介人为代表，找到张伯权开门见山直接谈起义。

在得到共产党“起义有功，不究既往”的承诺后，张伯权痛快地表示：同意起义！他还表示可以让开路，让解放军通过他的防区。并愿意派一名全权代表去解放军前线司令部详谈细节。

但起义事关重大，还需要得到侯镜如的首肯。于是李介人和张伯权用无线电与在塘沽的侯镜如通了一次话。

侯镜如

李介人对侯镜如说：“北平家里的事，是不是请黄军长（黄翔）、张师长（张伯权）和我商量着办？”

侯表示同意，又用无线电对张伯权说：“北平家里的事，由你和李介人商量着办。”这是侯镜如第一次明确表态，同意起义。

随后，九十二军军长黄翔、副军长刘儒林在李介人的斡旋下，都欣然同意起义。（刘儒林同志积极参加了92军的改编，后担任解放军华北兵团67军副军长，并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1980年病逝前任安徽省人大常委副主任）。

起义计划

1948年12月14日早8点，地下交通员季鸿在宽街煤铺秘密换上国民党军服，以九十二军校级副官的身份，来到前圆恩寺侯镜如家。

在这里，九十二军起义代表宋铨夏和李介人已经在等他。当晚，三人在副军长刘儒林陪同下，直奔前线去“侦察”。

宋铨夏、李介人、季鸿三人在穿过两军分界的危险区域后，第二天来到四野的一个兵团司令部。在这里，他们和萧劲光司令员进行了面对面的会谈。

萧劲光

萧劲光对九十二军代表宋铨夏说：“我们对贵军大义之举表示欢迎，贵军愿为人民解放事业作出贡献，本人深表敬佩。请宋参谋长代我向黄军长、张师长表示敬意。”

宋铨夏向萧劲光详细介绍了九十二军的驻防情况。他说，九十二军三个师，分别部署于从西便门、永定门到左安门一线，主力部署在永定门外。并向萧劲光表示：九十二军起义的所有具体事宜，完全请萧司令员酌定。

萧劲光思索了片刻，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我军可以从北平南郊直插永定门。战斗打响后，贵军可往西南房山方向撤出，行动的具体时间由我方与贵军联系。请告诉张师长，不要离开指挥所，不要参加任何会议。万一起义的事情暴露，黄军长，张师长可立即将部队带至解放军控制地区。”

谈话结束已是晚上11点，为了保密，宋铨夏连夜在解放军护送下返回北平（宋铨夏同志后来在石家庄陆军某步校担任教员）。

石家庄

塘沽劝降

送走宋铨夏的第二天下午，李介人又和刘仁一起，接受了聂荣臻的指示。

聂荣臻向李介人问候了侯镜如的情况。并交给李介人一个任务：去一趟塘沽，争取侯镜如指挥天津和他本人的部队“就地起义”，解放军保证他的安全并给予优厚待遇。

接受任务后，李介人化装成国民党的便衣侦探，一路经过多次盘查，几经周折来到侯在塘沽的司令部。

见面后，李向侯报告了黄翔、张伯权派代表与解放军接洽的情况，转达了聂荣臻的建议。

侯镜如表示，天津和塘沽的主力守军以及海军第三舰队，他都指挥不动；他的可靠班底仅有九十二军补充团整编的318师以及兵团直属部队。

不过，侯镜如把塘沽的军事部署图让李介人看后说，“如果解放军要进攻塘沽，我就撤走。解放军如果打天津，可以从西北方向的河堤上进攻，这样最为有利。”

谈完后，侯镜如派谍报参谋护送李介人出了国民党的防线，回到解放军防区。

聂荣臻

李介人回来后，马上把这一情况向刘仁作了汇报，并按组织要求在解放区一住就是二十多天，等待下一步指示。

积极配合

1949年1月14日，解放军经过29小时激战，一举攻克天津。

聂荣臻安排李介人立即回北平，和薛成业取得联系并做好九十二军的军事联络工作，随时准备起义。

此后，北平城内的九十二军一直按照我军的要求进行活动和部署。比如：解放军攻占南苑机场后，傅作义命令收复机场，九十二军仅仅派出了少数兵力，采取了“虚张声势、佯打真退”的办法应付了傅作义。

与此同时，地下党学委对傅作义的工作也在积极进行。1949年1月下旬，傅作义终于下定决心在和谈协定上签了字，北平宣告和平解放。点击阅读：

女儿以地下党身份劝降，傅作义：你们的上级是毛泽东还是聂荣臻？

解放后侯镜如一家在北平合影，前排左二为侯镜如

随后，我方指示九十二军：单独起义计划取消。九十二军和傅作义的部队一起接受改编。

侯镜如在解放军占领天津之后，从塘沽乘军舰走海路撤到了上海。到上海后，他一方面和李介人通信，另一方面又担心蒋介石发现九十二军和解放军有过联系，于是借口母亲病重，避居香港。党组织又派李介人赶赴香港，继续做侯镜如的工作。

一直到侯镜如担任“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时，他才和318师师长等人一起响应号召，成功起义。（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