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过“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其实不仅仅是说皇妃,还有一些宫女,以及深宫内的其他女人,她们进入皇宫,也就意味着进入一个无底深渊……
慈溪身边有很多女官,其中有一位是慈禧最宠爱的女官,她就是典型的时代悲剧,不甘被命运捆住手脚,一生敢于抗争,和太监恋爱,但是却被状元拒婚,到了晚年还被打断腿。
一辈子都在追求理想,最后郁郁而终。
1889年,北京城刚开春的胡同里,裕容龄在奶妈怀里蹬着小腿,谁也没想到这个汉军正白旗的格格,将来会踩着木屐跳日本舞、光着脚丫跳芭蕾。
她爹裕庚是个狠人,明明科举落榜,硬是靠着一手锦绣文章混成外交官,带着全家漂洋过海。
1895年,6岁的裕容龄跟着父亲到了日本。
东京公使馆的樱花树下,她第一次看见穿十二单衣的舞伎旋转,金扇子扫过脸颊带起的风,痒得她咯咯直笑。
趁爹妈不注意,她偷了侍女的和服,在宴会上跳了段《鹤龟舞》,把日本大臣惊得筷子都掉了。
裕庚气得胡子直翘:“大清格格怎能学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可架不住女儿绝食抗议,最后咬着牙请了红叶馆的舞师,条件是“只许学,不准演”。
这姑娘天生是块跳舞的料。四年后调任法国,她站在巴黎歌剧院的包厢里,看着伊莎多拉·邓肯赤脚起舞,眼睛亮得能点蜡烛。
当现代舞之母说出“我愿免费教你”时,裕庚的脸比马赛港的落日还红,自家闺女居然披着白纱当众露胳膊露腿,这要是在北京城,御史的弹劾折子能堆满养心殿。
1903年,14岁的裕容龄被慈禧召进宫。老太太眯着眼打量这个穿洋装的格格:“听说你会跳洋人的舞?”容龄二话不说甩了花盆底,光脚来了段《玫瑰与蝴蝶》。
储秀宫的地砖凉得钻心,可她愣是转出满屋子香风,把李莲英都看傻了。慈禧拍着炕桌直乐:“赏!以后你就叫‘山寿郡主’!”
这郡主当得憋屈。每天天没亮就要给老佛爷梳头,西洋钟和更漏对不上时辰,稍不留神就要挨骂。
有回光绪帝偷偷塞给她块怀表,小声说:“小五,拿这个看时辰准。”没想到被崔玉贵告了状,表摔成了八瓣。
倒是和太监小德张处出了感情,这个长得像戏文里吕布的御前太监,会给她藏西洋糖,还会在值夜时讲《牡丹亭》。
简单介绍一下太监小德张。
12岁自宫进宫的穷小子,靠着给慈禧背《四郎探母》当人肉轿夫上位,硬是从刷马桶的杂役混成总管太监,连光绪帝吃饭都得看他脸色偷加鸡腿。
他和裕容龄在储秀宫的雕花窗棂下相遇时,一个是被西式教育浇灌出的蝴蝶舞后,一个是把京剧武生演得雌雄莫辨的太监戏骨,艺术火花混着深宫寂寞,愣是把紫禁城冷硬的青砖地烧出了情愫。
两人躲在堆秀山的假山洞里,一个说杜丽娘游园惊梦,一个比划巴黎的《天鹅湖》,月光把影子揉成了麻花。
多美的景象,但这样的爱情注定如梦幻泡影,不长久的。
小德张有块慈禧赏的鎏金怀表,里头夹着他和容龄的合照。
1904年中元节,慈禧突然要看这块表,吓得小德张后背湿透。老佛爷摆弄半天没打开机关,嘟囔着“洋玩意就是麻烦”扔了回去。
逃过一劫的两人还没喘匀气,裕庚就得了消息,御史参他“纵女秽乱宫闱”的折子,差点没把老爷子气中风。
被揪出宫的容龄关在天津老宅,天天对着西洋镜练舞。父亲给她说了门亲事,对象是末代状元刘春霖。
说到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刘春霖。
刘春霖是河北肃宁的穷小子,父亲当皂隶母亲做奶娘,硬是靠着一手能让翁同龢惊叹的小楷,从保定莲池书院杀出重围,在甲辰恩科殿试中逆天改命。
原本位列第二的他,因主考官嫌朱汝珍名字带“诛珍妃”的晦气,又逢大旱之年“春霖”之名暗合天时,硬是被慈禧朱笔圈成了“第一人中最后人”。
就是这样一位寒门才子,成为许多女生心目中的完美男人。
没想到,这位寒门才子竟回绝了和裕容龄的亲事:“齐大非偶,不敢高攀。”其实哪是嫌门第,分明听说郡主和太监有私情,怕戴绿帽子。
容龄把庚帖撕得粉碎,对镜梳起巴黎最时兴的发髻:“不嫁也好,我的腿生来是要跳舞的,不是跪公婆的。”
1912年,23岁的容龄在巴黎嫁给了留法军官唐宝潮。婚礼上她跳了支自创的《自由女神》,白纱裙摆扫过凯旋门的石阶。
回国后正逢军阀混战,她在东交民巷给灾民义演,把翡翠镯子换成糙米,跳《观音舞》时赤脚踩在碎瓦片上,血印子像绽开的红梅。
新中国成立后,周总理亲自点将,请她当中央文史馆馆员。
64岁出版《清宫琐记》,写得那叫一个活色生香,慈禧吃窝头要拿金刀片成二十四片,光绪帝偷藏机械青蛙逗猫,小德张的怀表暗格里永远有桂花糖。
可这书成了催命符,特殊年代被批成“封建余毒”,红卫兵冲进家门那天,她正给丈夫熨中山装,铜熨斗砸在膝盖上的闷响,比当年储秀宫摔茶杯还刺耳。
断了腿的容龄被扔进马棚,每天就着凉水啃窝头。
看守的小伙子有回撞见她对着尿桶梳头,法国香粉抹得均匀,发髻盘得能插簪子。她摸出半截铅笔,在糊墙报纸上写:“腿断了,魂还在跳。”
1973年寒冬,84岁的容龄咽气前,把《清宫琐记》手稿压在枕头下。遵照遗嘱,骨灰撒进了渤海,这个给慈禧跳过舞、给灾民义演过的奇女子,终究化作了海上的蝴蝶。
如今国家大剧院演《敦煌》时,老舞迷们还念叨:“比起容龄先生,咱们都差着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