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新疆大地伊犁河南岸,有一片土地名为察布查尔,又名“凹陷的隘口”。察布查尔,锡伯语“粮仓”之意。这里是全国唯一的锡伯族自治县。261年前,这片土地血脉深处,流淌着一段跨越1.2万公里、绵延200年的迁徙与坚守史。
清朝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政府平定了准噶尔部阿睦尔撒纳发动的叛乱,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平息了南疆大小和卓之乱,从此清政府统一了新疆天山南北。为了确保对新疆地区的行政管辖和军事防守,清政府在伊犁设立了“总统伊犁等处将军”(简称伊犁将军),统辖天山南北。新疆地域辽阔,清兵兵力不足,于是,1764年,清政府决定从盛京所属的沈阳等15处,抽调锡伯士兵1000名、官吏20名、眷属3275名,共计4295人,经蒙古草原迁徙至伊犁河南岸屯垦戍边。出发前,他们每人携带一包盛京故土,途中亡者以故土掩埋,象征魂归故里。
锡伯族是我国56个民族之一,历史久远,最早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的“鲜卑”。锡伯族先民曾在北方草原建立政权,后逐渐融入中原与东北各民族交流中,以游牧、渔猎为生,养成了骁勇善战、适应性强的特质。
清朝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4月10日,这支西迁队伍启程,他们依靠马匹、牛车,沿着茫茫草原与戈壁缓缓前行,困难远比想象中更艰难。沿途经历暴雨、骄阳酷暑、沼泽地深陷、冬季暴雪封路等艰难,还有粮草短缺的困境。因考虑到这些自然因素,清政府给这支队伍定了三年行期。
锡伯人从民族大义出发,克服一切困难,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们从未动摇。翻越阿尔泰山时,粮食吃完了,他们杀马以马血充饥。渡伊犁河时,水深到了脖子处,妇女胳膊挽着胳膊结人链涉水。官兵们轮流警戒开路,家眷们则在行进中缝补衣物、照料老幼,整个队伍像一个紧密相连的整体,坚定向目标前行。三年行期,他们仅仅用了一年零三个月,行程1.2万公里,于次年的7月20日抵达伊犁河北岸的绥定一带。
令人动容的是,这段艰苦的征途中,生命的力量从未停歇。一路上,这支西迁队伍里陆续诞生了353个婴儿。母亲瓜尔佳·苏木儿生产时在冬季雪天,她以体温融化羊皮袋雪水哺育新生儿,被尊为“察布查尔女祖”这些在马背上、牛车里降生的孩子,被称为“路生儿”,他们的啼哭不仅打破了征途的寂静,更成为锡伯人血脉延续、扎根西域的第一声宣言。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都让这支戍边队伍多了一份坚韧。士兵何叶尔·兴里的《西迁日记》记录“马骨为路标,人血化雪水”的悲壮行程。
抵达伊犁河南岸后,该营初编为6旗,1767年扩为八旗建制,设领队大臣统辖,长期驻守18处卡伦并承担塔尔巴哈台、喀什噶尔等地换防任务。
锡伯营守护边疆期间,道光元年(1820年),流亡在外的张格尔,大举进犯新疆南部,喀什噶尔、英吉沙、叶尔恙、和田四城相继失陷。道光六年(1826年),锡伯官兵800人驰援固守的清军,与张格尔的6000敌军展开了激战,活捉叛军首领,平息了南疆叛乱,夺回失地。锡伯兵还拼死抵抗阿古柏入侵与沙俄侵占伊犁,苦战突围后坚守塔城,直到左宗棠收复新疆。锡伯兵喀尔莽阿抗俄时留下血书:“宁碎骨于博尔塔拉,不跪生于俄帐。”
锡伯官兵一边拿起武器驻守边疆,警惕着一切可能威胁边疆安宁的来犯之敌;一边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将荒芜的土地变成了阡陌纵横的良田,用农耕文明在西域站稳了脚跟。他们把东北农耕技术带到新疆,修筑了宽两丈、深两丈两尺、长100多公里察布查尔大渠,将荒地变良田。锡伯营“兵农合一”制度(战时为兵,闲时屯田)开创低成本边疆防卫体系,为清代“九边重镇”制度提供范本。
两百多年来,无论面对战争的残酷还是远离故土的思乡之苦,不管哪种艰难,锡伯人始终坚守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后退过一步,没有越出边界一步,更没有一个人选择逃回东北。
锡伯族是一支具有强烈爱国荣誉感的民族。抗战时期,九一八事变后,张占元在九一八当晚抗命袭敌,是首位抗日寇中国军人,牺牲时仅25岁。沈阳大五家子锡伯族在辽河平原阻击敌人。锡伯族英雄关俊彦受伤被俘,他在狱中受酷刑誓死不屈,女英雄关玉梅抢军火、炸军火库。
锡伯族视保家卫国为最高信念。他们在不同时期保家卫国,忠贞不渝,展现该民族忠诚、坚韧与爱国的精神,成为中华民族边疆史上的“忠诚符号”,谱写了一首慷慨激昂的家国史诗。如今,察布查尔的锡伯人依然传承着先辈的精神,守护着边疆的安宁,也守护着那段刻在血脉里的英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