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说明朝是被“穷死”的,这话听起来夸张,其实却很贴切。明末的财政危机并非外力所致,而是王朝自身制度和政策酿成的恶果,自作自受,最终难以挽回。
据《万历会计录》记载,万历前十年,全国财政收入的平均数大约在一千八百一十万两左右。虽然这个数字相比宋朝巅峰时期的五千万两仍有巨大差距,但放在明朝两百七十余年的历史中,却已经是最高水平。然而,哪怕是这样一个纪录,依旧填不满明朝日益膨胀的财政窟窿。
明朝的财政支出中,最大头的有两项:一是边疆军事开销,占据了总支出的44.58%,大约是八百零六万两。其中,宣府、大同和榆林三大军镇的军费位居首位,它们是京师的北方屏障。这样的投入表面看合情合理,毕竟北京离塞外极近,防御压力巨大,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和性命,必然要优先保障军事。然而,另一项支出——皇室费用,却显得惊人得多。
以万历前十年为例,皇室支出达到了七百三十多万两,占总支出的40.77%,几乎与军事开销相当。到了万历三十年,这笔开销更是突破了一千五百二十余万两,占比超过一半。看到这里,人们或许会以为明代皇帝个个穷奢极欲,但事实并非如此。像朱元璋、朱高炽、朱见深、朱佑樘、朱由检这些皇帝都算节俭持家,就连爱修道、不理政务的嘉靖皇帝和“懒政”的万历皇帝,也没以奢侈著称。那么钱到底花到哪去了呢?
其实,真正用于宫廷开销的内廷费用大约只占11%,虽说不算少,但与历代王朝对比并非特别突出。真正吞噬国家财政的,是宗藩支出——即分封给皇族子弟的俸禄。明代宗藩支出占比高达29.76%,折合五百三十九万两,几乎是汉唐宋的两倍。在那些王朝里,宗藩开支通常只占10%到15%,而朱家子孙却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厚待遇。
这一切的源头,都要追溯到开国皇帝朱元璋。朱元璋性格冷酷,对臣下和百姓往往严苛无情,但唯独对子孙格外慈爱。他担心后代重蹈自己贫苦出身的命运,于是为子孙制定了极为优渥的待遇标准:皇子十岁起就能领俸禄,婚娶费用由国家承担,封王之后年俸更是万石,远超一品大员。死后还有丰厚的丧葬补贴。更夸张的是,他还规定“宗室子孙一切衣食费用皆由国家供给”。这一制度几乎成为历史上的“独一份”。
在这样的制度下,朱氏宗族数量迅速膨胀。明代史料记载,宗藩人口增长惊人。庆成王朱钟镒一人就生了九十余个儿女、上百个孙子,府中“嫡系”多达千人。而他的后代更是刷新纪录,儿子过百,曾孙七百余人,家族聚会时兄弟相见都需要介绍。到嘉靖年间,皇族人数已近两万;万历年间更是超过八万;至明末,朱氏后裔甚至接近百万。相比之下,清朝爱新觉罗氏传承两百余年,到亡国时也不过三万不到。朱家人实在是“能生”。
而这种人口激增,与明朝的“抑藩”政策有直接关系。自永乐之后,历代皇帝都担心藩王拥兵造反,于是规定他们终生不得离开封地,甚至不能随意外出扫墓,更严禁不同藩王之间相互来往。结果,藩王们被困在府邸里,无所事事,既不能参政,也不能经营,只能靠朝廷俸禄生活。于是他们把“生儿子”当成事业,因为子嗣越多,领到的俸禄就越高。为了提高生育率,王爷们广纳妾室,甚至强娶民女,生育竞赛愈演愈烈,造成了庞大的财政负担。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代官员的微薄俸禄。资料显示,明代文武官员的薪水仅占财政总支出的0.63%。哪怕是正一品大员,月俸折算也不过一万多元;地方官吏更是可怜,一个县令月薪不到一千元。这种收入水平让许多清官难以为继。历史上不少廉吏死后甚至无钱下葬,妻儿困苦潦倒。像海瑞这样正直的名臣,病时只能卧在草垫上,死后若非好友资助,几乎无棺可殓。
因此,后世才有“宁为宋朝犬,不做明朝官”的感叹。明朝财政被宗藩拖垮,官员清廉者清苦至死,百姓亦被沉重赋税压迫。一个本应辉煌的王朝,最终在制度的重负下走向衰亡,这才是明朝真正的悲剧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