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9月,一个金风送爽的秋日,郑洞国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踏入了中南海的朱红大门。这位昔日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如今已脱胎换骨,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利部参事和国防委员会委员的新身份重返故地。当那张烫金红底的请柬由专人送到他手中时,郑洞国的手指微微颤抖,内心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激动与惶恐。
在后来撰写的回忆录中,郑洞国详细记述了当时的心路历程:毛主席作为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日理万机之余竟还能记得我这个曾经的对手,特意设宴相邀,这份殊荣让我既感动又忐忑。回想自己过去的历史,如今虽已投身新中国建设,但贡献尚微,却享受着优厚的政治待遇和生活保障,每每思及此处,便觉惭愧不已。明日面见主席,我该以何种姿态、何种言辞应对?这个困扰从接到请柬那刻起,就如影随形地萦绕在他心头。
次日下午,郑洞国准时来到中南海丰泽园。推开雕花木门时,他惊讶地发现贺龙、叶剑英两位开国元帅以及德高望重的鹿钟麟将军已端坐席间。贺龙与他是湖南石门同乡,两家祖宅相距不过数十里;叶剑英更是他当年在黄埔军校求学时的恩师;而鹿钟麟作为军界前辈,其资历威望都令他肃然起敬。这般隆重的陪客阵容让郑洞国倍感压力,加之自己因路上耽搁稍迟到达,一时间竟在门槛处踌躇不前。令他意外的是,毛泽东见状立即起身相迎,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亲切地将他引至座位,随即展开了轻松自然的交谈。
郑洞国,好一个气宇轩昂的名字!毛泽东用浓重的湖南乡音笑着说道,眼角泛起亲切的纹路。郑洞国略显局促地欠身回应:这名字是祖上定的,虽说得响亮,但比起主席'泽被东方'的深意,实在相形见绌。毛泽东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体贴地递过香烟。当郑洞国从雕花檀木烟盒中取出一支时,毛泽东已划亮火柴,那簇跳动的火苗不仅点燃了烟草,更温暖了郑洞国忐忑的心。
话题转向家庭时,郑洞国的神情黯淡下来。他居住的上海小洋楼原是抗战胜利后接收的敌产,新时代里虽被划为公房,但政府仍允许他们继续居住。长子郑安飞曾随国民党撤往台湾,后冒险返回上海完成学业;幼子却仍滞留海外,骨肉分离的痛楚时常啃噬着他的心。更让他痛心的是,在北上前夕,相伴二十载的妻子提出离婚。面对人生变故,这位历经沧桑的将军选择了体面放手,独自踏上北上的列车。
毛泽东听罢轻叹道:家庭聚散本是常事,莫因一时困厄丧失信心。这番宽慰如春风化雨,让郑洞国眼眶发热。主席随即话锋一转:你正值知命之年,当以事业为重。五十一岁,正是为国效力的黄金年华啊!这番激励让郑洞国热血沸腾,他挺直腰板郑重承诺:请主席放心,我定当竭尽所能服务人民!
席间,郑洞国突然冒出一个思虑已久的问题:主席是如何参透马列主义真谛的?话一出口他便自觉唐突,但毛泽东并未介怀,反而陷入沉思。片刻后,主席目光深邃地回忆道:当年我自以为熟读马列著作便是革命者,直到深入安源煤矿,才发现工人们根本听不懂我的理论。正是与工农群众的血肉联系,才让我真正领悟了'实践出真知'的深刻道理。这番肺腑之言让郑洞国如醍醐灌顶,他望着主席被烟雾笼罩的刚毅面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人民领袖的智慧与胸怀。
宴会结束时,夕阳的余晖为丰泽园镀上金边。郑洞国走出中南海时,脚步已不复来时的沉重。他望着长安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使命感。这个秋日的会面,成为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从此他更加坚定地投身于新中国的水利建设事业,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为人民服务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