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五代者，宋人之辞也，其所建之国号，皆不足称也。（王夫之《读通鉴论》）南唐三主，享国三十九年，“虽为国褊小，观其文物，当时诸国，莫与之并，其贤才硕辅，文武才业，忠节声华，炳耀一时。”嗣主李璟（916 - 961）“天性儒懦，素味威武”，然多才艺，好读书，“时时作为歌诗，皆出入风骚。”后主李煜（937 - 978）“精究六经，旁宗百氏，洞晓音律，精别雅郑，” 沉溺于书画以及雅玩。

（南唐）周文矩《文苑图》

开宝八年（975年）十一月十二，宋军围攻金陵，二十七日，城陷，李煜奉表投降，南唐遂亡。

当初，宋大将军曹彬下江南时，后主（李煜）预令宫中积薪，誓言若社稷失守，当携血肉以赴火。宫中图籍万卷，尤多锺、王墨迹。后主尝谓所幸保仪黄氏曰：“此皆累世保惜，城若不守，尔可焚之，无使散佚。”及城陷，文籍尽炀。城破之际，宋祖（赵匡胤）令吕龟祥诣金陵籍后主图书赴阙下，得六万馀卷。其为后主与黄保仪聚焚者，又不知几许。（马令《南唐书》卷之五）

靖康元年（1127）闰十一月丙辰日，金人攻陷汴梁，四月，劫二帝及后妃、太子、宗戚三千人北去，北宋（凡九主，一百六十七年）遂亡。金人北归，凡法驾、卤簿，教坊乐器、太清楼祕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及府库蓄积为之一空。

词人李清照与赵明诚逃难，所携金石书画，亦在流离中荡然，《<金石录>后序》记载：

呜呼！自王播、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 至靖康丙午（1126）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1127）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弃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 建炎戊申（1128）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1129）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烂烂，光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

...... （赵明诚）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裀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端平元年（1234），蒙古联合南宋灭金国，祥兴二年（1279）十二月，蒙古又灭南宋（凡九主，一百五十三年）。从此，存世书画或宫廷收蓄，或私家鉴藏。

周密（1232 -- 1298年），字公谨，号草窗，晚年自称弁阳老人、四水潜夫等。祖籍济南，宋高宗南渡，曾祖扈从南来，流寓吴兴，置业弁山之阳。周密以祖荫仕临安府幕僚，宋德祐间迁义乌令，宋亡不仕。“公盛年藏书万卷，居饶馆榭，游足僚友。其所居弁阳，在吴兴山水清峭处。遇好风佳时，载酒肴，浮扁舟，穷旦夕赋咏于其间。就使失禄不仕，浮沈明时，但如苏子美、沈睿连辈，亦有足乐者。今皆无之。虽其弁阳且不得居，颓颜皤鬓，离乡索立，而歌欷歔如此。”（戴表元《剡源文集》卷八《周公谨弁阳诗序》）

“吾家三世积累，先君子尤酷嗜，至鬻负郭之田以供笔札之用。冥搜极讨，不惮劳费，凡有书四万二千余卷，及三代以来金石之刻一千五百余种，庋置书种、志雅二堂，日事校雠，居然籯金之富。余小于遭时多故，不善保藏，善和之书，一旦扫地。因考今昔，有感斯文，为之流涕。因书以识吾过，以示子孙云。”（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二 书籍之厄）

周密晚岁以鉴赏古玩字画游于诸公之间，又抱亡国之痛，与谢翱、邓牧等遗民游，抗节遯迹以终。赋《荒冢》云：荒冢漫漫长野蒿，老狐啼雨树萧萧。子孙已尽山移主，空剩残碑补断桥。

（一）

南宋景定元年（1260），周密与赵孟坚（1199 -- 1264年）游湖，鉴赏书画；又与赵孟頫之父赵与訔（1213 -- 1265年）交往，尝至其处观画。及入元，周密湖州家破，来杭定居，与赵孟頫诗歌酬唱，互作题跋，鉴赏字画。至元二十四年（1287），赵孟頫为周密跋《王献之保母志帖》（《保母碑》）。

故宫博物院藏

跋云：《保母碑》虽近出，故是大令当时所剜，较之《兰亭》，真所谓固应不同也。人知爱《兰亭》，不知此也。丙戌冬，伯几得一本，继之公谨又得此本，令诸人赋诗，然后朋识中知有此文。丁亥八月，仆自燕来还，亦得一本，又有一诗僧许仆一本，虽未得，然已可拟。世人若欲学书，不可无此。仆有此，犹恨驱驰南北，不得尽古人临池之工。因公谨出示，令人重叹。孟頫。

至元二十六年（1289），赵孟頫作《部中暮归寄周公谨》诗二首：

日暮空街生白烟，归来羸马不胜鞭。明朝又逐鸡声起，孤负日高花影眠。

又

三年谩仕尚书郎，梦寐无时不故乡。输与钱唐周老子，浩然斋里坐焚香。

元成宗元贞元年（1295），赵孟頫任济南路总管府事期满，自齐州返吴兴。周密祖籍济南，尝闻赵孟頫说齐地山川，不免生怀土之情。是年末，赵孟頫作《鹊华秋色图》，书《趵突泉》，以慰释之。

赵孟頫《鹊华秋色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自题：公谨父齐人也，余通守齐州，罢官来归，为公谨说齐之山川，独华不注最知名，见于《左氏》，而其状又峻峭特立，有足奇者。乃为作此图。其东则鹊山也，命之曰鹊华秋色云。元贞元年十有二月，吴兴赵孟頫制。

赵孟頫《趵突泉》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诗云：趵突泉。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谷虚久恐元气泄，岁旱不愁东海枯。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澜声震大明湖。时来泉上濯尘土，冰雪满怀清兴孤。右二题皆济南近郭佳处。公谨家故齐也，遂为书此。孟頫。

元贞二年（1296）元月后不远，赵孟頫或收藏赵孟坚《水仙图》，周密为之作题跋。《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四十五载“赵子固水仙”（赵孟坚水墨双钩水仙长卷），注云“水墨双钩横卷”。孟坚自题云：“余久不作此，又方病目未愈，子用征索，宿诺良急，强起描写，转益拙俗，观者求于形似之外可尔。”后有鲜于枢、赵孟頫二跋。鲜于枢跋云：“元贞二年正月廿五日，鲜于枢同余杭盛元仁、三衢郑君举观于困学斋之水轩。时将赴浙东，仆夫束担，以雨小留。”赵孟頫跋云：“吾自少好画水仙，日数十纸，皆不能臻其极。盖业有专工，而吾意所寓，辄欲写其似。若水仙树石，以至人物马牛虫鱼肖翘之类，欲尽得其妙，岂可得哉？今观吾宗子固所作墨花，于纷披侧塞中，各就条理，亦一难也。虽我亦自谓不能过之。子昂。”（引自段莹《周密与赵孟頫交游问题琐议》西泠艺丛）

周密跋赵孟坚《水仙图》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跋云：玉润金明，记曲屏小几，翦叶移根。经年汜人重见，瘦影娉婷。雨带风襟零乱，步云冷，鹅管吹春。相逢旧京洛，素靥尘缁，仙掌霜凝。　国香流落恨，正冰销翠薄，谁念遗簪。水空天远，应想矾弟梅兄。渺渺鱼波望极，五十弦，愁满湘云。凄凉耿无语，梦入东风，雪尽江清。《夷则商国香慢》。弁阳老人周密。

吴兴期间，赵孟頫邀周密鉴赏所藏书画古物。周密《云烟过眼录》卷下“赵子昂孟頫乙未自燕回出所收书画古物”条载：

虞永兴《枕卧帖》，有建业文房之印、“绍兴”小玺。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常州张冶中有虞永兴枕卧帖，笔意清峭，绍兴内府故物，足为希代之宝，吾兄伯几不可不知也。首云“枕卧来七八日”，末云“世南呈”，凡十余行。顷都下四次借阅，因不当嗟赏，遂尔宝秘，不尔，亦不甚爱，可惜可惜。有建业文房之印，绍兴小玺，平生仅见此一种虞书耳！

世南字漫，本不知为何人书。苦苦相问，不能固拒，遂道与之，由是遂不复出。

颜鲁公《乞米帖》，元谢奕修物。

释文：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磬竭，只益忧煎，辄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实济艰勤。仍恕干烦也。真卿状。

韩滉《五牛图》。

李成《看碑图》，元张受益家物。黄荃《唐诗故实》，又《脱蘀新篁》、《剪金雏雀》、《双鹌鹑》。

《云烟过眼录》张谦所藏条著录李成《看碑图》：乃李成画树石，王崇画人物。今止有一幅，其人物一幅则不可见矣。余平生观李营丘笔，当以此轴为最。旧藏王子庆，今归张受益。

徽宗御画《古木寒鸦嫩竹》，有御玺押。

宋徽宗赵佶《竹禽图》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李公麟（伯时）《慈孝故实图》。

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易元吉《竹石獐猿图》，高宗题。

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米海岳书《宝章待访录》，秦少游、黄庭坚题。公又有水槛，其中所藏尤多，不能尽记也。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二）

著录私家所藏字画，始于周密《云烟过眼录》。此书卷下“教化参政所藏”云：“余自世变以来，所见香鼎多矣”，知为周密晚年所著。元柳贯《柳待制文集》卷十八“题江矶图卷后”云：“公瑾故家，多蓄法书名画。先生（著名画家龚开）之死，盖后公谨数年。而公谨之子孙，今尽弃其所藏。”知周氏富藏书画，所著《云烟过眼录》品评所录字画古玩。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载：《云烟过眼录》，四卷、《续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宋周密撰。密有《武林旧事》，已著录。是书记所见书画古器，略品甲乙，而不甚考证。其命名，盖取苏轼之语，第考轼《宝绘堂记》，实作《烟云之过眼》。旧本刊作《云烟》，殆误倒其文，然钱曾《读书敏求记》载元至正间夏颐钞本，已作《云烟》，则讹异已久矣。曾记夏本作一卷，而此本四卷，或后人所分欤？观所记收藏之人，盖入元以后所作。中有汤允谟、叶森、文璧之语，盖点勘是书，各为题识，传写者误合为一。如王子庆所藏宋太祖御批三件，条末云“今第三卷只有二件，疑有脱误，当参考《志雅堂杂抄》”云云，《志雅堂杂抄》亦密所著，不应自云“当参考”，知亦误连校正之语为正文矣。中记苏轼手书词称“郏湛初溢”，今本讹为“涟漪初溢”，然“郏湛”字不可解，恐亦有讹。又记《兰亭序》有隋炀帝内府石刻，不知何据。又记吴彩鸾书《切韵》以一先、二仙为十三仙、二十四先，称不可晓。案：《困学记闻》载魏了翁之言，已称《唐韵》下平不作一先。则《唐韵》或有此别本，亦未可知也。《续录》一卷，题逢泽汤允谟撰。凡三十九条，董其昌《戏鸿堂帖》定绢本《黄庭经》为杨、许旧迹，盖本此书，则亦以其赏鉴为准矣。

乔达之篑成号中山所藏

李伯时（公麟）画《女孝经》，并自书经文，惜不全。

右各有宣和御题，及“宣和”、“大观”印，“睿思东阁”大印。其后归金章宗，或剪去旧印，用“明昌衔府”、“明昌珎翫 ”、“明昌御览”大印。轴杆多檀香饼合成。葢虑其乆而不蚀故也。贉卷皆高丽纸，内数轴有“大金宻国公樗轩収”，附题字。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焦达卿敏中所藏

唐孙过庭《书谱》真迹，上下全。徽宗渗金御题，前后“政和”、“宣和”印。

鲜于伯机枢所藏

索靖章草《月仪帖》一短卷，下有“希世藏”小印及“阅古”、“永兴军节度使”印。

张受益谦号古斋所藏

米元章帖十二册，各以其类为册，如手简、家书、诗文，各分类。闻是韩侂胄故物，中间多韩魏公家“园池诗”，各有“阅古珍玩”大印，其后归史卫王府。凡如此五十六册，一一精好。米帖家书内有“与友仁者”，有“与寅哥”者，所谓虎儿是也。花押乃两様。

范寛《雪景》三幅，《濶景》，甚伟，元王子庆物。

周昉《挥扇仕女图》，高宗题，妙。

周昉所临六朝人画《天官》，甚佳，今亦归张受益。

易元吉手卷，纸上画子母猿二十余枚，秦氏物，前有“尚书仪卫使”官印，上题“潭州散吏易元吉作”，甚佳。

易元吉“猕猴择虱图”，有东坡题

王子庆芝号井西所藏

五字不损本《兰亭》，原系堂后官卢宗迈家物。墨花满面，后有一行空处。归碑驵童道人，姜尧章自童处得之。凡一册，题跋上有“白石生四屧”之印，又有“鹰扬周郊，鳯仪虞廷”印，葢寓姓名二字，甚奇。后归萧千岩之侄沇介文，后有李秀岩跋。既而复归之俞寿松翁，有“梦鸥堂”二跋，及“会稽内史”等三古印。最后为赵子固所得，喜甚，乘舟夜归，至湖中弁山，舟覆，幸值浅港，行李尽渰。子固独持此卷立浅水中，示从者曰：“兰亭已在，其他不足忧也。”跋语亦详载之，且题八字于卷首，曰：“性命可轻，至宝是保。”其风致殊如米老。子固垂死，以此归贾氏“恱生堂”，今藏王子庆家，后归李叔固家。叶森曽于其子仲庸参政处见此本，仲庸弃世，属之他人。

李伯时（公麟）《山阴图》，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四像，并题小字，是米老书。缝有睿思阁小玺，并米印，上题：“南舒李伯时为襄阳米元章作。”下用公麟小印，甚奇，尾有绍兴小玺。跋尾云：米元章与伯时说：“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当时同游适于山阴，南唐顾闳中遂画为《山阴图》，三吴老僧宝之，莫肯传借。”伯时率然弄笔，随元章所说，想象作此，潇洒有山阴放浪之思。元丰壬戌正月二十五日与何益之、李公择、魏季通同观，李琮记。壬戌正月过山阴，伯时作，迥若神明，顿还旧观。襄阳米芾《山阴图》，长沙作，一幅轻绡三尺阔，百岁丹青半尘脱。谁将光景写吴绫？神采森然动毫末。临卷叹张芝，落笔入妙思。舒眉映朗目，白玉无泥滓。堂堂伟且长，想见坦腹姿。山阴道士，鹤目龟趺多秀气；右军将军，萧散精神一片云；东山太傅，落落龙骧兼虎步；潦倒支公，穷骨零丁少道风。仲殊述。伯时为元章作《山阴图》，神情迈往，令人顾接不暇，今归希文家。宣和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子楚、师正同观。

据此可知，南唐顾闳中曾绘《山阴图》，惜未传世，李伯时据米芾口述绘图，赠米芾。《佩文斋书画谱》卷八十三载：宋李公麟《东山图》：

龙眠李伯时画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四人像，作《东山图》。玄度超然万物之表，见于眉睫；逸少藏手袖间徐行，若有所观；安石肤腴秀泽，着屐反首，与道林语；道林羸然出其后，引手如相酬酢，皆得其意于俯仰走趋之间。笔墨间远，妙绝一时。无住道人少规模伯时，为余临写，真赝殆不可辨，更数十岁，安知天下不有两伯时？（《石林建康录》）

唐王维曾画《山阴图》，据米芾行书题跋，似与顾、李《山阴图》意境不同: 画以人物花竹鸟兽禽虫为神妙。宫室台榭园池器用为精巧。独山水清雄奇富。变态无穷为难。王公之笔。浑然天成。灿然日新。已离画工之度数。而得诗人之清丽也。崇宁岁在壬午五月二日。襄阳米芾书。

李伯时《五马图》，并列其名于后云：“一疋，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六日，右骐骥院收于阗国进到鳯头骢，八嵗，五尺四寸。一疋，元祐元年四月初四日左骐骥院収董氊进到锦膊骢，八嵗，四尺六寸。一疋，元祐二年十二月廿三日，于左天驷监拣中秦马好头赤，九嵗，四尺三寸，一疋，元祐三年闰月上元日□□□进满川花。一疋，元祐三年闰月十九日，温溪进照夜白。”

山谷跋云：余尝评伯时人物似南朝诸谢中有边幅者，然朝中士大夫多叹息伯时久当在台阁，乃为书画所累。余告之曰：伯时，丘壑中人。蹔熟之声名，傥来之轩冕，此公殊不汲汲也。此马驵骏，颇似吾友张文濳笔力，瞿昙所谓识鞭影者也。黄鲁直书。　　

曽空青跋云：“余元祐庚午嵗以方开科，应诏来京师，见鲁直九丈于酺池寺。鲁直方为张仲谋笺题李伯时画《天马图》，鲁直谓余曰：‘异哉！伯时貌天廐满川花，放笔而马徂矣，葢神骏精魂皆为伯时笔端摄之而去，实古今异事，当作数语记之。’后十四年，当崇宁癸未，余以党人贬零陵，鲁直亦除籍，徙宜州。过余潇湘江上，因与徐靖国、宋彦明道伯时画杀满川花事，云：‘此公卷所亲见。’余曰：‘九丈当践前言记之。’鲁直笑曰：‘只少此一件罪过。’又二十七年，余将漕二浙，当绍兴辛亥。至嘉禾，与梁仲谟、呉德素、张元范泛舟，访刘延仲于真如寺，延仲遽出是图，开卷错愕，宛然畴昔，拊事念往，逾四十年。忧患余生，岿然独在，徬徨吊影，殆若异世也。因详序本末，不特使后来者知伯时一段异事，亦鲁直遗意。且以玉轴遗延仲，俾重加装饰云。空青曽纡公卷书。”

余按：此事不见之他传记中，岂当时讳不敢言耶？王逢原赋《韩乾马》亦云：“传闻三马同日死，死魂到纸气方就。”岂前代亦有此事乎？画前后皆有乾坤卦“绍兴”印，高宗御题。

郭祐之天锡号北山所藏

晋王右军《得告帖》，又《快雪时晴帖》，皆真迹，有米老跋，遂以名斋，且刻石。叶森曾见此二帖，神韵精彩。

庄蓼塘肃所藏

董元《溪山图》，思陵题。王井西得之霅川。

董元《溪岸图》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徐容斋琰子方所藏

王晋卿《烟江叠嶂图》，几二丈，后有与东坡唱和诗各二首，及王驸马花押収附。原系刘汉卿物，有王子约中宰跋，后俾李公略售，归之戴祖禹。

霍清夫清臣所藏

孙过庭草书《千文》，用五色纸书。其缝内各有“珍”字印，或谓唐太宗印，或谓宋太宗印，又有唐弘文馆印。

胡存斋泳所藏

展子虔《春游图》，徽宗题，一片，上凡十余人。亦归之张子有。

《春游图》，绢本，设色，纵43厘米，横80.5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作者简介：成小秦，1975年毕业于陕西师大外文系；1980年毕业于爱丁堡大学英文系；先后在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从事翻译及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