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当街用锤子砸人，世孙却无处念书：记宣德时代的大明代王家族
前言：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四月，明宣宗朱瞻基收到一封来自于大同代王府的奏表，然而上奏之人却并非代王朱桂，而是代王妃徐氏。朱瞻基有些吃惊，因为王妃越过亲王直接上奏朝廷非常罕见，而且也不合礼制。
但是代王妃的身份非比寻常，她是朱瞻基祖母仁孝文皇后的亲妹妹，皇帝显然不可能去怪罪她。而且在看了奏表之后，宣宗召来行在礼部尚书胡濙，告诉他代王长孙朱仕壥年已十五，次孙朱仕墰年已十二，你去查一下是不是可以给他们封爵和赐婚。这种事情对于胡濙这样的老牌官僚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他很快就拟定了一个章程上奏。
既而尚书胡濙奏曰：“代王世子已薨，庶长孙合称代世孙，典郡王冠服。庶次孙合授镇国将军，与一品冠服。候世孙袭爵，通行册命之礼。婚事宜于本处官员、军民之家选择，候年长成礼。”—《明宣宗实录卷二十七》
代王朱桂是太祖朱元璋第十三子，以脾气古怪著称。在永乐朝的时候就和世子朱逊煓闹得水火不容，拔刀相见。那么朱桂为何在世子薨逝之后，还对孙子不依不饶呢？尊卑不分的代王家族，又会在宣德朝有什么故事呢？
一位尽职的长史官
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六月，皇太子朱瞻基在继位之后，向宗室亲王做了一次大规模的封赏。按照规矩，各地亲王在收到赏赐之后，要让本府长史司进表谢恩，代王府也不例外。然而行在礼部尚书吕震（胡濙的前任）却告诉新天子，代王朱桂都没有在谢表上署名，要对王府长史司官员进行追责。
对此宣宗表示代王年纪大了（时年52岁），派人通知一下代王府就行，人就不用处罚了。不过朱瞻基的话，你最好是不要相信，因为代王府长史还是换人了。这次新的左长史戴礼，是一个极为认真负责的人。在到任三个月却始终不能面见代王，同时又发现王府内诸多怪事之后，戴长史愤而向朝廷上奏，里面重点讲到了四件事情。
其一，已故世子当年失爱于王，不得不与母妃徐氏一起搬出王府居住。现在世子长子年已十四岁，不但“尚未知书”，而且和祖母一起全靠身边服侍的宦官种地养活。代王对宫人不吝赏赐，却对王妃祖孙不闻不问。希望陛下能给他一个名分，让他出阁念书，这样才能“以成德性，以正国本”。
其二，代王因府中给役的民妇逃跑，因而迁怒于其次子广灵王朱逊��（火民）之母吕氏。以至于母子二人“不能自安，皆出居外”。希望陛下敕谕代王，以保全广灵王母子。
其三，代王第五子襄垣王朱逊燂重金买鹰，第六子灵丘王朱逊烇亲近小人，此外包括第三子潞城王朱逊��（火宁）和第四子山阴王朱逊煁也都是“血气方刚，学业未就”。希望陛下敕其就学以亲近儒臣。
其四，永乐中因代王有过，太宗皇帝停其王国祭祀。陛下虽于去年将其恢复，然而迄今为止仍未举行。臣多次提醒，但代王却置若罔闻。
宣宗看完戴礼的上奏，长叹了一口气，代藩如此混乱，看来只能由自己亲自出面进行协调。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十月，宣宗亲自写信给代王朱桂，就戴礼所说的内容作出批示：其一，从代王岁禄中拨三百石给已故世子之子，另由府中伴读、教授教他们念书。其二，另拨岁禄二百石给广灵王母子。其三，潞城等王让王府官属教习他们读书。其四，王国祭祀，必须及时举行。
得知目前在代王府中主事的乃是潞城王朱逊��（火宁）后，宣宗又赐了他一道敕书，强调了代王妃和已故世子之子的身份，警告他若是再听到任何不利消息，就唯他是问。
盖世子之子，太祖高皇帝之曾孙。世子之母，皇祖妣仁孝文皇后之亲妹。皆国家至亲，王宜致诚敬，不可怠忽，庶副朝廷惇厚至亲之意。—《明宣宗实录卷二十二》
代世孙的上位史
宣德元年十一月，宣宗为已故世子二子赐名：长曰仕壥（音chán），次曰仕墰。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三月，朱仕壥上奏朝廷，称祖母病危。随即就出现了本文开头这一幕，代王妃强撑病体向朝廷上奏，为孙儿求来了世孙的名分。五月十七日，中山武宁王徐达次女、仁孝文皇后之妹、代王妃徐氏去世。
到了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五月，左长史戴礼再次向朝廷上奏，表示代王年老久病，府中之事原来都由广灵王、潞城王发落。现在诸王都已成婚，各有府邸，代王身边仅有两个幼子。臣陈启十件事，往往八九件都没有回复，如此下去必然会误事。此外世孙年已十八，却至今未曾和臣见过一面。希望陛下能让世孙代理国事，王府乱象才能消除。宣宗对戴礼的建议深表认同，立刻写信要求代王予以执行，让世孙代为发落王府事务。
上是其言，致书代王曰：“叔祖春秋高，起处为劳，府中诸事下人无所禀承。今世孙仕壥已长，可令代为发落。望善教之，使习趋正道。”又敕仕壥进学，善事祖父及诸叔，国事悉与长史计议，启祖王而行。又敕长史戴礼等善辅世孙，俾笃于忠孝云。—《明宣宗实录卷六十六》
代王朱桂之所以冷落王妃，是因为偏宠小妾徐氏。而他之所以交恶于世子，又不待见世孙，是因为徐小妾存着以庶夺嫡的非分之想。幸亏有代王妃徐氏的临终上奏，以及左长史戴礼的尽忠职守，这才让代世孙朱仕壥摆脱了祖父和几个叔父的迫害。不但得以进学，还能代理府事，为他日后袭封代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宣德年间代藩二三事
朱桂共十子，其中长子和次子在太宗朝封世子和广灵王，第三子至第六子在仁宗朝封潞城王、潞城王、襄垣王和灵丘王。剩余四子中年龄最大的第七子出生于永乐二十一年（公元1423年），宣宗于宣德七年（公元1432年）为他们赐名：逊炓、逊烠、逊熩和逊熮。
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三月，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佥事王用之女王氏被封为广灵王妃。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八月，南城兵马副指挥许璘之女许氏被封为潞城王妃，和阳卫百户罗暹之妹罗氏被封为山阴王妃，朔州卫千户萧宗之女萧氏被封为襄垣王妃，北城兵马副指挥郭定之女郭氏被封为灵丘王妃。这些宗室郡王的府邸，都由工部负责修建。
而在世孙代理府事之后，宣宗又于宣德六年（公元1431年）六月册西城兵马副指挥杨瑛之女杨氏为代世孙妃。
代王府火灾
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三月，代王府承运殿和厨库发生火灾。宣宗让大同总兵官、武安侯郑亨调动军卫有司，于农闲时月斟酌兴造。郑亨非常乖巧，向朝廷上奏称自己去实地考察过了，代王府宫室很多，稍加修葺就行，不需要大费周章。
乙巳，大同总兵官、武安侯郑亨奏：“昨奉敕旨，令臣酌量造代王宫室、厨库。臣周视王府正殿门廊之外，别有闲屋尚多，足以备用。请视旧稍加修葺，庶省劳费。”从之。—《明宣宗实录卷四十二》
此外由于冕服、谱系、《皇明祖训》以及敕符底簿都被烧毁，宣宗一面把文本资料派使者重新送去，一面督促行在工部尽快制作冕弁袍服。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朱瞻基对代王真的算是格外优待了。
铜锤魔王朱桂
朱桂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暴虐凶悍，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但没有向善的趋势，反而这份戾气却愈演愈烈。宣德九年（公元1434年）的时候，宣宗接到报告，称朱桂和两个幼子朱逊炓、朱逊烠常常身着短衣小帽出游市中。朱桂本人袖藏斧锤，两个儿子手执大棍，对大街上的无辜百姓进行无差别袭击。
这都叫什么事！朱瞻基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自己对这位叔祖百般优容，好不容易世孙这里太平无事，他老人家居然亲自上街砸人去了。然而除了好言相劝，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宣宗一面写信安抚朱桂，一面警告代王府自长史、纪善、典仪及随侍指挥仪卫等官员，让他们务必看紧代王，再有疏漏，重罪不饶。
遣人赍书谕桂曰：“比闻叔祖屡微服引二子行市井中，任意所向，都不防慎。非但上违祖训，下失观瞻。且虑凶愚无知之人不知引避，或误有触犯，深为叔祖忧之。况叔祖年高，凡百举动，不可轻率。惟宜安居静处，以享寿福。”—《明宣宗实录卷一百十三》
结语：宣宗之所以对代王家族如此宽容，是因为祖父朱棣早在永乐年间就已经帮他完成了削藩任务。和秦藩、晋藩、楚藩、蜀藩相比，代王府那几百名护卫实在是不值一提。既然对皇权没有威胁，在已经废黜汉王、晋王的前提下，不妨宽容对待代藩，以显示皇帝对待宗室的“亲亲之谊”，这应该就是宣宗的打算。
然而代世孙虽然代理了府事，但朱桂的宠妾徐氏却并没有死心。等到宣宗驾崩，年幼的英宗继位后，代藩围绕世孙还将展开一场激烈交锋。这些内容，我们放在正统年间的代王家族篇中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