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万丈

有人无辜被杀，也有人大败亏输，仍能深受宠信。人心都是偏的。

武德二年（619年），裴寂驰援河东，征讨宋金刚，却无力抵抗，一味退缩，屡战屡败，搞得民心丧失，酿出民变。李渊把裴寂召回朝中后，只是做做样子假装审理了一番，官职从右仆射降为左仆射，然后富贵依旧，荣宠不改。刘文静的不满和怨怒实在是有些道理，他想做一个能臣，但是能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总是抵不过宠臣的。就像现在有些单位，能力强的人可能一直在业务部门苦熬苦干，而有些人却可以因私人关系而节节高升。

刘文静这时已经被杀，如果没有冤死，此时大概也气死了。

武德二年（619年）三月，“定杨可汗”刘武周，接受大将宋金刚建议“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授予宋金刚西南道大行台，令他率兵三万入侵并州。

宋金刚，上谷郡（今河北省张家口市）人，原在易州起义，手中有一万多人马，他与魏刀儿的起义军联盟，窦建德进攻魏刀儿时，宋金刚救援不成，兵败后带四千人马投奔刘武周。刘武周封他为宋王，宋金刚为表忠心，休了原来的妻子，娶刘武周妹妹为妻子。刘武周对他深为倚重。

四月，刘武周亲率五千突厥骑兵屯兵于黄蛇岭（今山西省榆次市北），兵指榆次，李元吉命车骑将军张达率部攻击，张达手下只有“步卒百人”，根本无力抵抗，李元吉仍强令张达出战。

以一百步兵对战五千骑兵，结果可想而知，张达全军覆没，怒而投降。投降后张达引刘武周攻打榆次，榆次陷落。

随后，刘武周率部围困并州，因李渊所派援军抵达并州，刘武周转而攻击并州南面的平遥，平遥陷落。

六月，刘武周进逼介州，介州城内沙门（出家人）道澄用佛幡缝刘武周士兵入城，介州陷落。

同月，唐援军太常少卿李仲文率部与刘武周部将黄子英在雀鼠谷（今山西省灵石县东）会战。唐军全军覆没，左武卫大将军姜宝谊、行军总管李仲文被俘，后逃回唐。

连丢榆次、平遥、介州三城，雀鼠谷兵败，太原处在危急之中。右仆射裴寂自告奋勇，李渊任命他为晋州道行军总管出兵讨伐刘武周。李渊给裴寂“便宜行事”之权，可以全权指挥战事。

九月，裴寂抵达介休，宋金刚凭借城池抵抗，裴寂大军驻扎在度索原上，营中缺水，又被宋金刚切断水源，唐军因干渴失去战斗能力，裴寂只得转移阵地，另寻有水源的地方扎营。宋金刚借机击溃唐军，唐军几乎全军覆没，裴寂狂奔一日一夜逃回晋州（今山西省临汾市）。

裴寂战败，晋州以北城镇除西河（今山西省汾阳市）外全部陷落。

九月中旬，刘武周第二次兵围并州。

齐王李元吉对司马刘德威说：“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强兵出战。”（《资治通鉴》卷一八七）

李元吉半夜率精锐出城，不是去打刘武周，他带着妻妾仓惶逃回长安。刘德威傻眼了，他手下只有一点老弱残兵。

带着妻妾逃跑，还把精锐带走了，这就是齐王李元吉做的事。史书中记载当时满朝文武大为震惊，就是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这样的操作也是“大为震惊”。

李元吉逃走，被遗弃的百姓——城中土豪薛深打开城门迎刘武周进城，被欺骗的臣子——司马刘德威带着老弱残兵投降刘武周，并州陷落，大唐的龙兴之地就这么丢了。

李元吉如果生在普通人家一定会被骂一句“败家子”。生在帝王家，他的家业乃是一个国，一个王朝，是天下万民，是黎庶安危。他所安的应是一地百姓，他所镇守的乃国之边疆。这不是败家，这是败国。

他在李渊的嫡出子女中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李建成、李世民骁勇善战，平阳公主谋略过人，兄妹跟着父亲开疆拓土，浴血奋战。李元吉就是吃喝玩乐，毫无建树。他酷爱打猎，曾说“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猎”。他视人命如草芥，在闹市之中射杀普通百姓，继而开怀大笑。夜半兴起，就带人出去强奸民女。治下生民，对他深怀怨愤，这导致不管是土豪，还是沙门都反唐归附刘武周。

右卫将军宇文歆曾上疏李渊说李元吉“百姓怨毒，各怀愤叹，以此守城，安能自保”？

据说李元吉出生时，因为相貌极丑，窦氏不想养他，所以李元吉是由奶娘陈善意养大的，估计在成长过程中，备受母亲冷落，没有得到窦氏的教育和辅导。李渊对这个小儿子，又过于娇纵。李元吉丢了太原，李渊居然说“元吉幼弱”，缺乏经验。缺少母亲的关爱，又被父亲娇纵，生长在哥哥姐姐的光环之下，这大概是李元吉暴虐残忍性格的成因。李元吉甚至在一次酒醉后，杀死了把自己养大的奶娘陈善意。

太原丢了。晋州、龙门（今山西省河津市）又接连被宋金刚攻克，镇守晋州的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被俘。长安危矣。

裴寂战败后，上表谢罪，李渊对他“慰谕之”，又令他镇抚河东之地。裴寂命人烧毁虞州（今山西省运城市东北）、秦州（今山西省万荣县西南）仅存的几座城池外的所有村落，驱赶百姓入城。导致“百姓惶骇，复思为乱”（《旧唐书·裴寂传》）。百姓乱世为人，烽火狼烟之中，不过求一个活命，你不给我活路，那我只好和你拼命。

李元吉所留之积怨，裴寂所造之忧惧，终于酿成民变，夏县（今山西省夏县）人昌崇茂聚起兵，杀死县令，自称魏王，同时宣布响应刘武周。裴寂出兵攻击，竟然反而被吕崇茂打败。

大唐王朝，在自己的龙兴之地一再失地失人又丢脸。

裴寂兵败后，李渊又命永安王李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救援河东。

当时“关中震骇”，李渊甚至想放弃河东，坚守关中。

关键时刻，李世民上疏请战：“太原是大唐王业之根基，李唐立国之根本，河东地区物阜民丰，京师之地靠它供给。一旦抛弃，臣深感愤恨，请给臣精兵三万，臣定能平定刘武周，克复汾、晋。”

李渊征发关中所有兵力，全部交给李世民，让他挂帅讨伐刘武周，并亲自在长春宫为李世民饯行。

李世民极富担当精神，打仗时一马当先，不顾生死，国家遇到危难时挺身而出，决不退缩。他的字典里，只有“向前”二字，绝没有韬光养晦，隐忍退缩。这样的性格，加上自身过硬的素质，卓绝的军事才华，让他在大唐开疆拓土、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成长为帝国的中流砥柱。

武德二年（619年）十一月，黄河结冰，李世民带兵从龙门踏冰渡过黄河，进驻柏壁（今山西省新绛县南），与宋金刚对峙。

这时河东的形势对唐朝极其不利。刘武周、宋金刚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唐朝接连战败，民心尽失。

李世民进驻柏壁不久，前去围剿吕崇茂的唐军被宋金刚手下骁将尉迟敬德和寻相打得大败。李孝基、独孤怀恩、于筠、唐俭和行军总管刘世让全部 被俘。全是坏消息！

李渊召回裴寂，河东战场只剩下李世民了！

李世民得知唐军在夏县战败的消息，马上派兵部尚书殷开山、总管秦叔宝带一支唐军潜伏在美良川（今山西省夏县北），等待伏击回师法州的尉迟敬德和寻相。

唐军伏击成功，斩敌两千余人，尉迟敬德、寻相逃走，唐将独孤怀恩在混战中逃脱，跑回了长安。

李世民用兵很重视情报工作，他探知尉迟敬德和寻相奉命驰援蒲坂王行本，于是亲率三千人马，连夜从小路直插安邑（今山西省运城市东北），截击尉迟敬德。李世民大破尉迟敬德所部，尉迟敬德和寻相只身逃脱。部众全部被俘，李世民返回柏壁。

两战两胜，李世民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坚守营垒，不再出战。

麾下诸将都请求出战，李世民说：“刘武周能占据太原，是因为依靠宋金刚。宋金刚孤军深入，兵精将猛，但是他的供应全靠劫掠，没有蓄积，速战对他们有利。我军坚守不出，养精蓄锐以挫其锋，等到他粮尽计穷，自会撤军。我军应等待此机，不宜速战。”

李世民与宋金刚对峙了将近半年。其间，刘武周数次攻打浩州（州府西河郡，现山西省汾阳市区），都被李仲文打败。

武德三年（670年）四月，终于等到宋金刚大军粮草告罄，只好撤军。李世民当即率部紧紧咬住定杨军，一昼夜追出二百多里，大小数十战，连战连捷，追到高壁岭时唐军已是孤军深入。

刘弘基抓住李世民的缰绳说：“大王打败贼军，追到这里，功劳已经足够了，如此一再深人，难道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而且士卒饥疲，等兵粮送到，再追击，也不晚。”

李世民答道：“宋金刚计穷而走，军心崩离，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我军一定要趁势取之。如若停滞不前，让他们有时间思考应对、休整战备，就不能再攻打了。我竭忠殉国，怎会顾惜自己的性命！”

说完，李世民催动特勒骠，绝尘而去，众人只得跟上，都不敢再提饥饿的事。唐军一路追到雀鼠谷，再次追上宋金刚，于一天之内，连续八次击败宋金刚，斩杀和俘虏共计数万人。

宋金刚是员骁将，但是李世民更强。此时双方都陷入了断粮的绝境。谁能撑到最后，谁就能夺取胜利。

宋金刚带着两万残兵逃进介休城（今山西省介休市），他刚一进城，紧紧咬着他的李世民已经兵临城下，李世民绝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宋金刚命尉迟敬德和寻相守城，自己率军在西门外列阵迎敌，李世民大将李世勣装失败，诱宋金刚追击，李世民率精锐骑兵绕到宋金刚阵地之后，两相夹击，斩杀定杨军三千余人。定杨军溃逃，李世民带兵一路追着宋金刚来到数十里外的张难堡（今山西省平遥县西）。

张难堡和西河（今山西省汾阳市）是此时唐在并州以南，晋州以北仅有的两个没有陷落的城市。将士们苦苦坚守孤城，无枝可依。这天突然见城下尘土飞扬，一匹壮硕的战马绝尘而来，马上一人摘下头盔，向城头张望。“是秦王！”城头传出惊喜交加的呼喊。

守城将士认出了城下之人正是唐朝的二皇子秦王李世民，他如同黑暗中突然到来的天光，给了这些在绝境中苦苦坚守的士兵以希望。

浩州总管樊伯通把秦王迎入城中，城中此起彼伏的都是欢呼之声。直到李世民身边的人悄悄去提醒樊伯通，大家才意识到秦王和他的部众们还饿着肚子，忙吩咐左右备饭。一顿浊酒、糙米饭，将士们吃得极香。

李世民派宇文士及前往介休劝降尉迟敬德和寻相。数十场败仗下来，军心崩散，尉迟敬德于是接受劝降，投到李世民帐下。

尉迟敬德素以勇武著称，李世民得此良将，大喜过望，任命尉迟敬德为右一府统军，让他和寻相仍然率领自己的八千旧部。唐军将领担心尉迟敬德会叛变，屈突通和殷开山都劝李世民要加以提防，李世民说：“昔日萧王（汉光武帝刘秀）推心置腹而能够完成使命，我今日信任敬德又有什么不可？”尉迟敬德得到李世民充分的信任，在之后大唐统一中原的战争中屡立战功，数次于生死攸关之际营救李世民。

宋金刚大败，刘武周主力尽失，逃亡漠北。后来刘武周策划逃回马邑，事情泄露，被突厥人杀死。

宋金刚本想收拾残部再战，但是部下都不想再和唐军开战。又听闻刘武周逃亡，宋金刚只好带一百多骑兵逃往东突厥，不久他想返回自己初次起兵的上谷，却被突厥追上捉回腰斩。

刘武周、宋金刚出走突厥后，定杨军原所属各州县纷纷归降唐朝。李世民留真乡公李仲文镇守并州后班师凯旋。

长安以北，再无劲敌。

王“开明”的政治秀

619年，洛阳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洛阳皇宫内的小皇帝，带着惶惑不安的心情，命人取了宫中的财物交给寺庙中的和尚布施穷人、赈济灾民。

没有兵权、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能做的也只有拿此财物来给自己消灾祈福了，但是连这样一个寻求心理安慰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一日，王世充在宫内用餐返回家中后呕吐不止，他怀疑是皇泰主给他下毒，之后再不敢去宫内了。一个心死，一个怕死。

王世充命人把守各个宫门，严格审查，“宫内杂物，毫厘不得出”（《资治通鉴》卷一八七）。毕竟这洛阳宫中的财物，以后都是他王世充的！

王世充把支持他的人带出洛阳城，到城外军营之中商讨如何逼皇泰主禅 位。幕僚李世英规劝王世充说：“四方之人之所以来投奔我们，是因为我们还打着隋朝的旗号，以为我们可以中兴隋室。现在九州之地，皆是叛军，如果骤然称帝，恐怕大家都会离叛而去。”

王世充表面上说：“公言是也！”其实根本没想采纳李世英的建议。

王世充一直都在表演“平易近人”，表面上对皇泰主很恭敬，对下属说话也很好听，其实真正的问题一个也不去解决。“人人自喜，以为言听计从，然终无所施行。”（《资治通鉴》卷一八七）

长史韦节、杨续等人对王世充称帝极为赞成，他们说：“隋朝气数已尽，新王朝必将诞生，禅位这样的大事不应该拿出来和平常人讨论。”

这是劝王世充乾纲独断，王世充听后暗暗高兴。

太史令乐德融见时机已到，马上说：“岁星在郑国之分野，要顺应天意，不要错过时机，否则，王运必衰。”太史令是主管天象的官员，皇泰主给王世充的封号就是郑国公，岁星在郑的分野，就是说星象对应着王世充的封 地。有的人思考的是如何把事做好，有的人想的是怎么把人哄好。这天象出现的正是时候，乐德融观测的也恰到好处。

总是有不识时务的人，说不合时宜的话。本来气氛已经烘托得挺好了，部将戴胄出言警告王世充说：“你最好忠心报效朝廷，否则后果自负。”

部众的观点不统一，直接称帝不好实行，王世充于是退而求其次，派段达去和皇泰主谈加九锡的事情。

九锡，是皇帝赏赐给居功至伟的大臣的九种礼器，于社稷有大功才能加九锡。包括车马、衣服、乐器、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它是一种象征。

王莽、曹操、司马昭加过九锡，杨坚也加过九锡。

皇泰主说：“郑国公确实立了很大的功劳，但是打败瓦岗军之后没有大的战斗，那次已经给太尉封了郑国公，近日并无特殊功勋，能不能等天下太平 些，再加九锡？”

段达冷冷道：“太尉欲之。”（《资治通鉴》卷一八七）

太尉想要，理由不过是太尉想要加九锡，和有没有功勋又有什么关系？皇泰主盯着段达看了很久，才缓缓说：“任公。”

听你们的吧！一个傀儡皇帝是多么的无奈。

诏命很快颁布：拜王世充为相国，加九锡，假黄钺，总百揆，封郑王。王世充的权势无以复加。

皇泰主知道自己被赶下皇位，甚至被杀掉的日子不远了。

但是王世充要把小皇帝杨侗从皇位上扯下来，还需要一些理由，比如天 意。自己姓王，应不了《桃李章》。巧了，有一个叫恒法嗣的人献了本《孔子闭房记》。这本书和《乾坤万年歌》《推背图》一样，都是介绍谶言的书，书中有一幅图，画着一人手持竹竿赶着羊，羊就是指“杨”，一人执干，是个“王”字，这是说王在羊后，相国将取代隋朝。献书的恒法嗣很快被拜为谏议大夫。

据说还有人汇报黄河水清了，乃祥瑞之兆。

王世充又抓了一批鸟，写了王世充当为天子的小纸卷或者帛书，系在鸟脖子上，再将这些鸟放飞。鸟被百姓抓到，百姓一看，哎呀！这是天降神鸟哇！马上拿去献给王世充。凡是来献鸟的，王世充都厚厚赏赐。

这一波舆论造势之后，王世充派遣太常博士孔颖达等人为禅让典礼做准备。孔颖达是经学、官方儒学代表人物，后来是唐朝官方经学家，著有《五经正义》，这个时候他在隋洛阳城中任职。

一切准备就绪，王世充派段达、云定兴进宫去找皇泰主，说了一堆隋天命已衰，希望您学唐尧虞舜，顺应天下人心的话。

平日里总是不怎么说话的小皇帝勃然大怒。

皇泰主厉声质问：“天下，是高祖（隋文帝）之天下。如果隋朝天命尚未衰竭，你们说这些话是大逆不道；如果说隋朝气运已尽，还需要搞什么禅让吗？你们都是先朝旧臣，世受皇恩，现在居然和我说这种话！”

段达等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杨侗，都被吓出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谁也没想到这个毫无实权的傀儡小皇帝会有此一问。

皇泰主是大隋王朝最后的象征，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想给隋朝、给杨氏皇族争到一点尊严。既然复国无望，那就不再委曲求全，即使失去性命也在所 不惜。

王世充派人将十六岁的皇泰主囚禁在含凉殿，自导自演了一场三推三让的独角戏。

武德二年（619年）四月，大隋的洛阳宫殿中举办了一场很不像样的禅让仪式，一场没有前任皇帝出席的禅让仪式。

王世充正式称帝，定国号为郑，改元开明。立儿子王玄应为太子、王玄恕为汉王，封皇泰主为潞国公。隋朝最后一个影子朝廷覆灭，世间再无大隋，连影子都失去了踪迹。

定年号为“开明”的王世充想扮演开明君主，当一个不同以往的皇帝。他说以往的皇帝身处深宫之中，不了解人民的疾苦，所以他要像一州刺史那样努力工作做一个接地气的好皇帝。

王世充在皇宫门阙之下设了坐榻，接见大臣和普通百姓。百姓听说可以去见皇帝，争相前往，“献书上事，日有数百，条疏既烦，省览难遍”，王世充疲于应对，又下了一道新的诏令，谁也不见。发布命令之前也没考虑过政令的可行性，热血只有三分钟。

《旧唐书·王世充传》中记载：世充每听朝，必殷勤诲谕，言辞重复，千端万绪，百司奉事，疲于听受。

朝会上就听着皇帝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完全不知道皇帝要表达什么。大臣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朝会，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国家机器该如何运转？

王世充的儿子汉王王玄恕、侄子越王王君度，大将郭士横、丘怀义一起饮酒，玩六博。据说其间有妓女陪同，因此遭到御史弹劾。

王世充把王君度、王玄恕召进宫，亲手对他们每人打了几十个耳光，然后释放了一起饮酒的两位大将。以示自己约束子弟，宽容待下。

他表演得再好，也骗不过自己的老师徐文远。

徐文远，隋朝国子祭酒，精通经学尤其擅长研究《左传》，窦威、杨玄感、李密、王世充都曾是他的学生。

徐文远之前被李密属下抓到，李密执弟子礼厚待徐文远，希望得到他的辅佐。徐文远对李密说：“当年我做过你的老师，以先王之道教授将军。现在将军权镇万物，威加四海，还能屈体弘扬尊师之义，这是将军的德行，也是老夫的荣幸。既然得到将军的信任，我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夫不知道将军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学伊尹、霍光，还是想学王莽、董卓？你要是想学伊尹、霍光，扶大厦之将倾，虽然我已是迟暮之年，也必全力辅佐于你；要是想学王莽、董卓，那对不起，我年龄大了，概不奉陪。”说得极不客气。

李密兵败后，徐文远回到洛阳，王世充拜他为国子博士，在李密军中慷慨陈词的徐文远每次见到王世充远远地就开始行大礼。有人问徐文远为什么对李密和王世充差别如此之大。

徐文远说：“李密君子，能受郦生之揖。王公小人，有杀故人之义。相时而动，岂不然欤？”（《大唐新语》）

此前在李密军中时，徐文远就曾经说王世充“是人残忍，意又褊促”。还是老师了解学生。

看穿王世充的不仅徐文远一人。司隶大夫独孤机看出王世充不是明主，独孤机和杨恭慎、刘孝元等人计划投奔驻守新安的唐军，他派人劝说自己的哥哥马军总管独孤武都，说：“王世充装得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实际心胸狭隘，翻脸无情，我们在他手下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去投奔唐军。”独孤武都策划回洛阳铲除王世充，事情泄露，独孤机、独孤武都被王世充所杀。独孤武都是北周独孤信的孙子，唐朝建国后追认独孤武都为上柱国，蜀国公。

大搞政治秀的王世充在对待人才方面，表面着意笼络，内里轻忽怠慢。罗士信原是隋将张须陀部下，张须陀战死后改投裴仁基，又随裴仁基归降瓦岗军，在和王世充的战斗中身中数箭被俘。

罗士信是一员难得的猛将，王世充给了他很高的待遇，同吃同住以示重视。罗士信起初以为王世充是看中他的能力，给予厚待。后来邴元真归降，王世充又和邴元真同吃同住。

邴元真和罗士信同为瓦岗旧将，武德元年（618年），李密和王世充在山交战之时，邴元真主动献出洛口仓，投降王世充，导致李密失去重要军事据点和粮仓，兵败后走投唐朝。所以罗士信等瓦岗旧将都很看不起邴元真。

罗士信原以为王世充是看中自己的才能给了自己很高的待遇，现在看到邴元真这种人也能获得同样的待遇，罗士信内心很受伤害。

王世充伤人才之心而不自知，还以为靠着自己的“同吃同住”网罗了很多人心。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人才，更不懂人才需要的是什么，广撒网，乱捕鱼，可蛟龙怎么会愿意和泥鳅混在一处？

罗士信有一匹高大威猛的战马，被王世充的侄子赵王王道询看中，王道询向罗士信索要遭到拒绝。人才都是有傲骨的，而且作为领兵打仗的人，对战马都是极其珍视的，当年李渊得到几匹好马，也是不舍得进献给隋炀帝，还因此遭到了隋炀帝的猜忌。

王道询索要不成，就去找王世充。王世充竟然强行命令罗士信把马给了王道询。这促使罗士信下定决心，脱离王世充。

不久后，王世充派罗士信攻打谷州的唐军，罗士信率军来到前线驻扎，从军中挑选一千多信得过的将士，出营一起投奔了唐朝。

同样看不上王世充为人的瓦岗旧将还有秦琼、程咬金。

程咬金曾说：“王公器度浅狭而多妄语，好为咒誓，此乃老巫妪耳，岂拨乱之主乎！”（《资治通鉴》卷一八七）

一次王世充和唐军在九曲对峙，双方刚排定阵势，秦琼和程咬金突然率几十人跃马扬鞭从阵营中冲出，走了几百步二人回头给王世充作揖说：“我们受你的厚待，很想报效；但是您爱猜忌，又喜信谗言，我们只好就此别过 了。”

说完秦、程二将策马投奔唐军而去。李世民拜秦琼和程咬金为马军总管，让他们负责管理骑兵。程咬金投唐后改名为程知节。王世充只气得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就这样，王世充“将帅、州县来降者，时月相继”，唐朝阵营不断扩大。

什么是天命所归？天命不是捉几只鸟造出来的，天命乃人心，人心在哪儿，天命就在哪儿。

人民，才是决定历史最终走向的决定性力量。

王世充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却贪心不足生妄想，一心只想做帝王，而等待他的最后只能是覆灭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