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振甲：我生活在无形的枷锁之中，虽不必为柴米油盐苦恼，却一直在“理学”、“规则”和“权力”中挣扎。

01 初识靳辅：善恶的束缚

康熙十五年，黄河溃决，百姓们流离失所，我心甚痛。

听说，起因是一个叫靳辅的大恶人，贪污了给河工的安家银子，河工们闹起来，结果才没能守住大堤。

看着水里飘着的尸体，我想，那个靳辅一定长得凶神恶煞，心如蛇蝎，要不然也不会害了那么多人的命。正当我如此想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争吵声。

图一 靳辅剧照

原来，是靳辅没死，几个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说靳大人是好人，有人说他是大恶人。我只觉得，这靳辅看起来好憔悴，命人给他灌了碗伤寒药，我便将发现靳辅一事上奏给了皇上。

很快，朝中派人宣旨命我押解靳辅入京。

图二 于振甲接圣旨

接到圣旨那一瞬间，我的心狂跳不止，这还是我的名字第一次被皇上注意到。可反观靳辅那个罪臣，入京对他而言分明只有死路一条，但他看起来竟那么坦然，没有任何畏惧。明相的师爷处处巴结他，也不见他有一丝欣喜。

图三 明相的师爷向他示好

一个罪臣，装什么清高。

马车颠簸行走，单是坐着也让人很不舒服，靳辅带着木枷却书不离手。听他赞叹声不断，我好奇地询问他在看什么书。

图四 马车内靳辅还在看书

平日里，我一遍遍地读圣人书，甚是无趣，从不知道读书竟能让人如此神采飞扬。

听到我的问话，靳辅仿佛终于找到了倾听者一般侃侃而谈。那是一本治河的书，我没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毕竟黄河溃决已是定局，此时再看岂非晚矣。

靳辅说，总不能让黄河一直溃决下去吧。

图五 靳辅剧照

我没想到，一个罪臣竟有如此的远见，我忽然对他很好奇，为什么一个罪臣都要死了还在想着天下人，天下事？

晚上，我找了个借口去了靳辅房间，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魅力，让我忍不住观察他。

图六 去靳辅房间

娘说人一旦当了官，就会变成“禽兽”，文官是“禽”，武官是“兽”。靳辅好像是一个例外，他说治河是天下人忧心的事，不是河道的事；他说把治河的书留给后人借鉴；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像别的的官员一样嘲笑我。

短暂的相处，让我觉得靳辅像个好人，但他的罪行摆在那里，世人都说他是恶人。

睡觉前我问他，你做事从都不考虑善恶吗？

图七 于振甲

他说，大丈夫当为则为。

图八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翻腾，我理不清。

一夜难眠，最后竟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02 结交陈潢：规则的压制

桃源县闹饥荒已经很久了，朝廷的救济粮食迟迟下不来，每日升堂时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对犯人行刑了。

这天，我刚审完一对母子，那个备受皇上宠爱的陈潢突然出现在了衙门内。

图九 陈潢

他说河道官王登选吃朝廷的空饷，既然桃源县的百姓没有粮食吃，那为什么不带百姓去抢王登选的官粮呢？

我从小熟读圣人书，又是朝廷命官，对朝廷的法令一向唯命是从。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陈潢的提议。

可是他问我：“是我的名声重要还是百姓的肚子重要。”

图十 陈潢问于振甲

我决定抢官粮那一刻，忽然想起多年前我问靳辅的话：“你做事从不考虑善恶吗？”靳辅说，大丈夫当为则为。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原来，善恶不是王法决定的，善恶不需要权衡利弊，善恶要分情况分对象去判断，该做的事就算违法也要去做。

事后，在送陈潢回河督府的路上，我们遭受到贼人的侵袭，水性不好的我被陈潢救了下来。

图十一 陈潢救了于振甲

从那之后我们成了生死之交。说来惭愧，我这辈子，从没有过朋友，跟着陈潢混的那几天，我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原来自由的人生那么快活。

可母亲知道了，竟要重重地处罚我。圣贤有云，君子不党，所以和陈潢做朋友是错；喝酒乱性，喝了酒是错。

图十二 被母亲训斥

就这样，我的生活又恢复了曾经的模样，和陈潢相识的那几天仿佛是一场梦，一场逍遥自在的梦。

03 失去梦想：成为皇权下的刽子手

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圣人。

这个梦想自小时候读圣人书便有了，我早已忘记是教书先生给我的，还是娘亲给我的了。我就那么背着，慢慢地，做个圣人竟真的成为了我的梦想，或者说执念。

那时候我在最贫穷的县当县令，对县上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谁家有困难我便第一时间去帮忙。所以，平日里打家长里短的官司我会尽可能地帮助更弱小一些的人，不会上升到律例，倒真的像是个圣人。

图十三

说起我的功绩，最大的还是那次带着桃源县的百姓们护堤。当时靳辅陈潢说桃源县的堤扛不过秋汛，我不信，我带着桃源县的百姓死守大堤，保护了整个桃源县。

可因为这件事陈潢和我断绝了往来，他们把三省洪灾怪罪在了我头上；皇上召我入京，觉得是我害了三省百姓。我不服，再怎么反思我也不服。

图十四 皇上训斥于振甲

皇上便将我派去查看三省的灾情，那里的人们十个村没有两个活人，太惨了。

我的心好痛，我问自己真的是因为我吗？看着遍地死尸我不敢说不是因为我。

既然你们都说是我错了，那就是我错了吧。是我对不起那些百姓，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杀了？

图十五 于振甲愧疚

似乎从那次视察民情开始，皇上对我的态度变了，从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引导鼓励，引导我成为一个更守规则的人，更听话的人。

而我，做得很好。

皇上说，他会永远保孤臣不死，所以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他都会原谅我，这让我变得大胆也更维护皇上。康熙二十七年，陈潢死的那一年，我拆了他的建水坝，导致黄河两岸的百姓流离失所。

图十六

灾祸降临时，我才突然意识到陈潢是圣人，他不愿用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试错，所以用自己的命试图喊醒皇上。

图十七 陈潢说皇上于振甲

而我，竟然要一意孤行置天下百姓于水火。

我想起来了，就是从做了三省巡抚之后，皇上把我调教成了皇权与规则的刽子手，圣人的梦想就此打破。

我再也没有思考过善恶，只知道听命是对，违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