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辉)在中华民族探寻中华文明起源与中国历史文化发展的研究中,破解夏、商、周的历史文化发展的真实历程,还原夏、商、周王朝的真实历史,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源远流长、传承不断的中华文化,为我们研究夏商周的历史,提供了丰富而详实的原始材料,是中国历史研究与考古研究值得信赖的原始依据。
大邑商与大邑周是商王朝与西周王朝对自己王朝国都的美称,相信是所有中国历史学人与考古学人的共同认识,也是毫无争议的学界共识。但是,对于大邑商与大邑周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对于大邑商与大邑周所在的具体遗址,却无一个共识,甚至成为中国历史研究与考古研究中的“哥德巴赫猜想”式的历史难题,禁锢着中国历史与中国考古研究的深入发展。
《殷虚书契续编》是1933年9月出版的关于殷墟甲骨文的影印拓本,共录甲骨二千零十六片,其中收录有关“大邑商”甲骨文有:“
王今入大邑商
。”《殷虚书契续编》3?24?1;“
王才在大邑商
。”《殷虚书契后编》上18?2。其他的甲骨文收录有:“
王其入大邑商
”《殷契佚存》987;“
告于兹大邑商
”《小屯殷虚文字甲编》2416。
由此确切可知,“大邑商”是殷商时期商朝人对他们国都的美称
。
《尚书?周书?武成》记载: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
用附我大邑周
。《孟子?滕文公下?第五章》记载:有攸不为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
惟臣附于大邑周
。由此可知,
“大邑周”是西周时期周朝人对他们国都的美称,是周人对他们统治合法性的自美自豪
。
公元1963年8月,陕西省宝鸡市宝鸡县贾村镇的一个农民陈堆,在家里的土崖上发现了一件西周初年的青铜器【何尊】,成为破解中国夏商周王朝历史的一个重要事件。【何尊】记载:唯王初堙(迁)宅于成周,复禀武王礼福自天。在四月丙戌,王诰宗小子于京室曰:“昔在尔考公氏,克逑(仇)文王,肆文王受兹大命。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之乂民。’呜呼,尔有唯小子亡识,视于公氏,有庸于天,彻命敬享哉!助王恭德欲天,临我不敏。”王咸诰,何赐贝卅朋,用作□公宝尊彝。唯王五祀。
【何尊】铭文与《逸周书·度邑解》中的一段记载十分吻合,王曰:“呜呼,旦!
我图夷,兹殷,其惟依天,其有宪命,求兹无远
。天有求绎,相我不难。自洛汭延于伊汭,居阳无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过于三途,北望过于有岳,鄙顾瞻过于河宛,瞻于伊洛。无远天室,其曰兹,曰度邑。”周武王在临终前对周公旦交待说“我西土周人要管理好东夷,安定殷人,只有依靠上天,这是有天命的。要实现这些目标,不能距离他们过远。不要远离天下,才能实现
图夷、兹殷
的目的,才是我周人设立都邑的地方。”
在中国传世文献典籍与出土原始文献之间,出土的原始同时期的青铜器铭文更能直接反映原始的历史
。因此,【何尊】铭文更具有反映商周历史更迭过程的真实性与原始性。【何尊】铭文“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之乂民。’”,才是真实、原始的商周历史。周武王在武力拿下商王朝的国都“大邑商”时,即向上天、向天下祈告“我要居住在此大邑商,建设西周都邑,我周国自然能够管理好、安抚好天下民众”。
因此,我们通过对【何尊】铭文的细致解读,可以得出一个历史性结论:周武王征服的商王朝都邑“大邑商”,即是周武王建设西周都邑“大邑周”之地,是周武王实现“图夷,兹殷”目标的理想之地
。我们找到了“大邑商”也就找到了“大邑周”,找到了“大邑周”也就找到了“大邑商”,两者相互印证即可同时确立商周都邑“大邑商”与“大邑周”。
殷墟遗址是殷商王朝的都邑,丰镐遗址是西周王朝的都邑,已经成为中国历史学界与中国考古学界的共识与共知。那么,中国历史中的“大邑商”就是指殷墟遗址,“大邑周”就是指丰镐遗址,相信是所有人的直观认为。博大精深的中国历史与文化,当然不会如此简单!要知道,商王朝是简称,全称为殷商王朝;西周王朝有宗周丰镐与东都成周。殷墟遗址只能代表盘庚迁都殷地后的都邑,殷之前的都邑或者是否存在与殷地都邑共存的另一都邑——别都?这是一个问题。通过考古发掘证实了宗周丰镐遗址,东都成周遗址在哪里?仍是一个历史之谜。
多重历史证据表明,“大邑商”非指殷墟遗址,“大邑周”非指丰镐遗址,而是另有所向。
殷商后期,商纣王帝辛凭借其武力,数次攻伐东夷,东夷各部先后被纣王征服。殷纣王虽然在伐东夷的战争中获胜,但西方的周人却乘机伐殷,致使殷商失国,故《左传》昭公四年载“商纣为黎之蔸,东夷叛之”、《左传》昭公十一年载“纣克东夷,而殒其身”。这反映出东夷众氏族部落是商王朝的主要反对力量,商纣王穷兵黩武,终招致身死国灭的历史事实。
在殷墟遗址出土的帝辛10祀征人方卜辞,经由几代学人梳理,其日程已经成为学界常识,卜辞中涉及的时间与地点的研究解读,为我们破解“大邑商”的具体地理位置,提供了可靠依据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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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组卜辞:合集36485+合集36504+合集36932+英藏2524(合集41753)
癸亥王卜,贞[旬无]祸,在九月,王征人方,在雇。
癸酉王卜,贞[旬]无祸,在十[月],王征人方,在树。
[癸未王卜],[贞旬无祸],[在十月],[王征人方],[在]□。
癸巳[王卜],[贞]旬无[祸],在十月,王征人方,在
。
癸丑王卜,贞旬无祸,在十月又一,王征人方,在亳。
癸卯王卜,贞旬无祸,在十月又一,
王征人方,在商
。
癸亥王卜,贞旬无祸,在十月又一,王征人方,在
。
癸酉王卜,在攸,贞旬无祸,在十月又二,王征人方。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是中国古代古人拿它和天干相配,用来表示年、月、时的前后循环次序。根据卜卦中的月份次序九、十、十一、十二月份记载,得出如上商纣王征南夷人方的第一组行程次序,并由此得出第二组商纣王行程卜卦次序。
第二组卜辞:合集36553+合集36550+合集36933+合集36549
乙酉卜,在香,贞王今夕无祸。
丁亥卜,在丧,贞王今夕无祸。
己丑卜,在乐,贞王今夕无祸。
辛卯卜,在
,贞王今夕无祸。
癸巳卜,在
,贞王今夕无祸。
甲午卜,[在]
,[贞王]今[夕无祸],王迍[于]□师□。
乙未卜,在
,[贞]王今[夕]无祸。
丙申[卜],[在]
,贞[王今]夕无[祸]。
[丁酉卜],在□,[贞]王[今夕无]祸。
己亥卜,在庆,贞王今夕无祸。
[庚]子卜,[在]□,贞王[今夕]无祸。
辛丑卜,
在商,贞王今夕无祸
。
[壬]寅卜,
在商,[贞]王今夕无[祸]
。
癸卯卜,
在商,贞王今夕无祸
。
己酉卜,在吉,贞王今夕无祸。
辛亥卜,贞王今夕无祸,在吉。
[图片15]
“人方”作为商代方国(见殷墟甲骨文),学者多认为属东夷;“人方”其地,一般认为在淮水以南。商末商王朝与东夷发生了长期战争,帝乙、帝辛时期有很多伐人方的卜辞,青铜器小臣艅犀尊等亦有征人方的铭文。以上两组殷墟甲骨卜辞,详细记录了商纣王征伐人方的行程,反映了商纣王从殷墟出发到淮水以南的人方其地的时间顺序与从北至南的地理地名。
从两组甲骨卜辞的原始记录判断,殷商王朝时期的“商”地或者“大邑商”在商纣王行程的最后阶段才出现,说明了殷商王朝时期的“大邑商”已在淮水区域,随后的行程就到达了目的地“攸”,与“攸方”共同征伐淮水以南的“人方”。因此,通过综合历史信息判定,商纣王征伐人方,所经过居住的“商”地是殷商王朝的一个重要都邑,也就是殷墟甲骨卜辞中反复出现的“王今入大邑商。”“王其入大邑商”“王才在大邑商”中的“大邑商”;也就是【何尊】铭文中的“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的“大邑商”。
周武王伐殷克商,是西周代商历史中的两件重要历史事件,而非同一历史事件。“纣克东夷而殒其身”,武王伐纣在消灭了商纣王后,为了解救被殷商王朝欺压的东夷人民,随后的目标就是征服殷商王朝的另一都邑“大邑商”,这就有了【何尊】铭文中记载的“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的承诺与历史事实,向天宣告“大邑商”为“大邑周”,成为新建立西周王朝的新都;“大邑周”也同时成为西周王朝的合法与正式称谓。
对于这一重要历史事件及对东夷人民产生的影响,孟子在《孟子?滕文公下?第五章》对这一重要历史有如下记述:“有攸不为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泰誓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
东夷的“攸方”君主,因为助纣为虐,多次协助商纣王征伐东夷的“人方”。在周武王克服“大邑商”建立“大邑周”后,东夷的攸国,仍不臣服于周。周武王东征,安抚攸国的男男女女。攸国民众把黑色和黄色的币帛装在筐子里,说请求介绍我们和周王相见,让我们做一个光荣的大周国臣民吧!对此,《尚书?周书?泰誓》记载武王伐纣克商的誓众之辞中说:“我军威武奋扬,侵彼纣之疆界,除掉凶残的暴君,虽罪只一人,而威加四海,杀伐之功,因而张大,我们就像当年的成汤一样光荣!”。
在《尚书》武王伐纣克商的誓众之辞中,周武王多次重申自己为“西土”之人:《尚书??泰誓》“西土有众,咸听朕言”“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尚书??牧誓》“逖矣,西土之人!”。这些原始记载,充分说明了周武王在伐纣克商成功之前,谦称周族部落为“西土之人”,而非“大邑周”。只有在武王伐纣克商成功后,大局已定后,“大邑周”才出现在《尚书??武成》中:
武王伐殷。往伐归兽
,识其政事,作《武成》。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
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
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
从《武成》的记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武王伐殷”后“往伐归兽,识其政事”,再而“于征伐商”,伐商成功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大告武成”,而后“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周族正式取代商朝,开始八百年的周朝历史。
因此,殷商王朝的结束,西周王朝的建立,是以武王伐商,“大邑周”取代“大邑商”为标志,以“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为标志,而非武王伐纣为标志
。
东夷方国“攸国”君主,助纣为虐征伐东夷的“人方”民众,依附于殷商王朝淮水地区的“大邑商”。周武王征服淮水地区的“大邑商”后,东征“攸国”,得到了攸国百官与人民的热情拥戴,攸国的官员带着满筐子的币帛来迎接周国的官员,他们的百姓用竹筐盛饭、用壶盛酒来迎接周王的士兵。可见周王是救民于水火,只是杀掉那些残害百姓的暴君罢了。这让东夷的“庶邦冢君暨百工”怎能不“受命于周”,接受周武王“大邑周”的统治?
通过对商周历史文献的深入地、多重研究,商纣王征伐东夷“人方”所记载的“王今入大邑商”“王其入大邑商”“王才在大邑商”中的“大邑商”,周武王征商的“光于四方,显于西土”“用附我大邑周”中的“大邑周”,即是今天的淮水之滨的四方湖古城遗址;一个商纣王肆虐东夷的殷商王朝都邑“大邑商”,一个周武王“光于四方,显于西土”、让攸国百姓“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的西周东都“大邑周”。中国夏商周的历史与文化,也就是以淮水四方湖古城为代表的历史与文化发展史。
(作者:赵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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