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芾被任武处死后,回民知事大,不反不行了。加上回有宗教之团结,不少阿訇都做了起义的领导人物,阿訇这个阶层在回族中很具有威信,特别能号召群众,故起义在数日之内扩大到华州、高陵、泾阳、临潼、蒲城等县。
回民出动前,有的把自己的堡子点火烧了,有的甚觉得妻儿累人,就先杀妻杀子,以示决心。从此,回军三五成群,骑着马到处奔驰,逢汉人便杀,见房子就烧。华州、高陵、泾阳继渭南后又相继沦陷。
就在张芾被害的同一天(5月13日),回军从临潼交口过清河,进入高陵县城东乡一带。高陵县民团前往阻击,回军认为此时尚不具备取胜的条件,故佯败,以寻求战机。
5月14日,回军复来,民团齐集县城西的上院堡,抵御回军攻城。不料,高陵本县边滩回民在当地首领马生彦的率领下,参加起义队伍。午后,从县南冲出,奔赴上院堡支援回军。民团猝不及防,人数上又被对方压制,故大败,死者无数。回军乘胜追击,一举攻破高陵县城,杀死教谕孙远荫,生擒知县梁书麟。
高陵县被攻的消息传到了三原县,三原县团练头目王襄急忙组织七百团丁,于5月15日赶到高陵上院堡增援。经过一场激烈的撕杀,王襄被斩首阵前,顷刻间全军大乱,土崩瓦解,七百团丁齐刷刷被尽杀。
高陵县城沦陷后,回民分扰各个乡村,凡属汉民村庄无不焚毁,汉人男妇无不伤残,却唯独不侵犯高陵通远坊五村。通远坊,乃天主教中心也,洋人和枪械皆在其中,这里屋宇庐舍,岿然独存,与火光烛天的其他村落截然不同。原来,事发前高陵天主教与回民首领相互送礼,说他们都信上帝,互不攻伐。回民说天主教、耶苏教是''老大'',他们是''老二'',是兄弟。
往后,回民只要看到教民在胸前划十字,就知道是自己人,从不伤害。通远坊附近四、五个村庄汉民闻知后,为暂避厄运,大批逃至此地,相率皈依天主教。这种情况在关中地区并不少见,如《兴平县乡土志》也记载:“同治元年回变作,邑人之黠者多归队天主教,得偷生焉”。在生死攸关之际,教会保护教民,是普通百姓孜孜以求的。但在当时的陕西地方官员看来,天主教在杀机四起的关中独得自保显然是得到回军的庇护,有通匪之嫌。
5月19日,高陵回军向三原县进发,沿途攻破三原县的陂西镇及各村堡,5月21日又攻下三原县的大程、玉店二镇。汉团均不敌而逃,回回长驱直入,四处焚掠。高陵回民派人与三原回民暗中联系,商定于5月26日攻三原县城,届时三原回民将在城内内应。
三原县的乡间没有回回,但三原县城内有两百余家回回,集中住在兴和巷(今太平巷)一带。兴和巷中的一家安姓回民,早在事前反了教,投了汉人,在兴和巷请了客,说他以后再不是回回了。在得知本县回民与高陵回民密谋起事后,便向三原知县余庚阳告密,说城内外回回要联合造反。安姓回民怕遭族人报复,说完就渡清河远逃了。
高陵已失陷,三原岌岌莫保,知县余庚阳很是着急,手中还无兵无饷,这城怎么守?于是找三原县商界领袖人物张怡绳、刘维均来商量。张刘两人建议知县招募刀客,先把县城里的两百余家回回烧杀了,以除内患。
为尽快搞到钱募勇,张怡绳、刘维均出面倡导各家富绅商贾捐款、资助地方武装。商贾为了保护商人的利益,纷纷捐助。顷刻就筹到了万金,成立财库“同德局”。张刘从中拨出五千两,交给知县,作为发放给壮勇的赏金。县太爷拿到粮饷,找来''哥儿''(刀客、土匪,自称为哥儿们)上的宋成金,托宋成金招募刀客。
蒲城、富平、渭南、临潼4县的刀客看到有利,纷纷前来应募。刀客,是一群由流民、灾民、失业青年、地痞流氓、亡命之徒等组成群体,纪律最坏,抢杀最烈。他们大都勇猛威武,雄健有力。但同时也为谋生计,结党成群,为气力财贿所使。
5月26日,是高陵回军与三原回民约定攻城的日子,三原县城防早已加倍严密。天刚破晓,宋成金带着几千名刀客入城了,欲先发制人,先一网打尽城内回回。而兴和巷回回为这天的起义准备,大部分集中在兴和巷北口的清真寺(今太平巷23号)里,这是镇里唯一一座回回礼拜寺,寺门口还安置了两尊土炮,发生战乱时可用以保护寺中的妇孺老幼。
宋成金指挥刀客围困回民的聚集地---兴和巷礼拜寺。刀客初攻寺门,炮火齐发,无法攻入。于是刀客就在寺周围纵火焚烧,把礼拜寺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寺中上千名回民男女,被活活烧死,礼拜寺被烧得荡然无存。
烧礼拜寺前,回回马孟夫刚好辞别父母,到永乐店岳父岳母家探亲。后来听说三原县的礼拜寺被烧了,星夜赶回,才知道家人和亲友全部死亡。马孟夫悲愤交集,一怒之下返回永乐店搬兵。三原县富商地主与官吏流氓联手对回民极其残毒的焚杀,导致了永乐店、高陵回民后来将“寻仇报复”的目标锁定在了三原县,势所必然。
三原县有四关:南关、北关、东关、西关。大凡有四关就有四门:南门、北门、东门、西门。城门出去附近一带就叫关,四关共有500余村。三原县城又被清峪水分为南北二城,南城的三个门是南门、东门、西门。北城只有北门。
5月26日午刻,距礼拜寺被烧仅半天,高陵回军进入南关,四处焚掠,接着围攻南门。宋成金在城上开炮回击,回军因伤亡较大,最终未能攻下南门。宋成金因炮轰带伤,官赏以千金。
回民武器差,怕大炮,既然南门有炮,那就换另扇城门碰碰运气。5月28日,高陵回军入西关,西关陷,接着攻西门。西门虽没大炮,但有群特殊人群守城。知县余庚阳把监狱里许多被宣判为死刑的囚犯、江湖大盗放了出来,让他们戴罪立功,有功便免除死刑。囚犯求之不得,怎肯错过机会。一个个手持铁矛,立在西门土坡上大声吼叫,见回回便刺,来一个,杀一个。囚犯中有名长毛毛某,体硕力大,刺死的回回很多,一矛干坏了,旁边就有人给他另换一矛干。后到的回回看到这些人高大魁梧,披头散发,以为是''长毛''军(太平军)到了,便相率退却。西门因此也没被攻下。
南门西门攻不下,只剩北门和东门可挑。同日午时,马孟夫的永乐店兵搬到了,入北关,围攻两昼夜,歼灭团练武装数千人。北关、北城沦陷。自永乐回军从北关进来后,焚杀很烈,遇谁杀谁,却唯独没有焚杀北门内的梁嘉琦家,因为梁家平日对待回回很好。温家的住宅也没被烧,据说是因为温家先人温纯倡修了“龙桥”(龙桥是连接南城和北城之间的一座石桥)的缘故。
如今,在北关内外还能找到不少记录当年北关遭焚的石碑,如有一光绪三年所立的石碑,题为《云樵李公殉难碑记》,碑文云:“公姓李氏,性耿介,不谐俗,寡交游。同治壬戌,回变起,邑人多走避,公闭户独居,早矢与城存亡之志。五月二十八日,北关城陷。公坚卧不起。回入室,蹂躏书籍。公瞋目戟手,骂不绝口,遂遇害……”
又一石碑云:“回环攻两昼夜,北关陷。房舍多半焚毁。士绅与百姓,或被戕,或骂贼不屈,或闻警自尽,殉难者不可枚举。呜乎惨哉!当时各亲以礼埋葬,但无亲属者的尸骸仍有许多,富绅李承谟堂捐资收殓死者,区分男妇来埋葬。北关士绅劝捐经费,建修忠节祠,分供男妇位牌,并议定春秋致祭,藉遥幽魂……”。通过这两石碑可知三原北关被陷之日、和当时永乐回军报复性对待汉民的情况。
至此,三原县的三关与北城均失陷,只剩东关和南城犹存。紧接着,回军又连续几日扑东关。三原县四关初有五百余村,皆被破坏无遗,只有东里堡、菜王堡未被攻下。东里堡,距北城4.5公里,因其中一刘姓富户用了九万两银子募人守城,所以未被攻下。菜王堡距县城西北2.5公里,其城甚坚,亦未被攻下。
回难后被摧毁的城镇
自三关与北城失陷后,守军人心惶惶,无心恋战,士气低落到谷底。丞佐有逃者,城绅亦携家眷纷纷逃离。百姓或入窖窨,或逃至有山易于藏躲的耀州。城中已是一片风声鹤唳。如今回回又麇集东关,东门又能否死守下来?知县余庚阳在一种悲观的情绪下,欲悬梁自尽。关键时刻,东门内一财东---胡家寡妇胡张氏,甩出巨量银子,五万金,募兵守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北原、富平、陵前、洪水各镇的团练星夜赴城入守。守城人多了,加上还能拿高薪,打起仗来自然有力量。6月3日,在城东宾阳桥处,回军与前来援战的富平杨先和团练狭路相逢,杨先和大破之,回军败走。官又赏杨先和等三千金。
回军见久攻不下,就以牛队载大炮而来,想用抬炮轰破城门。牛车上盖有麦草,炮向城门。可惜,回回高估了牛的勇气,麦草被点燃后,牛队惊了,掉头就跑,炮口也就倒向了回军,轰毙回回无数。回军遂散去,东关因而也未被攻下。
清朝大炮
三原人因牛转危为安,以为是牛王助战,后来就在三道庙附近修了一座''救急牛''庙,每年奉祀不衰。不仅如此,三原人还开始禁止宰牛、吃牛肉。直到民国初年(1912年)后,三原城内才准卖牛肉。
再后来,钦差大臣多隆阿、雷正绾等统兵入陕镇压回民起义,回军西移后,三原县城才得以解严。但经回难后,三原各个村落都变成一片瓦砾堆了,乡城及难民共被害二万六千三百八名。三原县因此也开始禁止回回入境,一直到民国以后,才渐渐有回回小商前来。
三原的回难,是地主商贾与官吏流氓联合而惹起的,而回民又由于领导上的错误,不加以区分官僚地主缙绅与一般汉民的不同。平回以后,曾经办“同德局”的那些人都发达了。县里商民为他们挂匾庆祝,匾上的字是“智保危城”。解放以后,县里回民提出异议,因此,“智保危城”的匾就被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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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回民起义之张芾劝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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