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故事：幸有宰臣能料事，顿教内外尽熙安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袭父遗职，差不多将二十年。他尝娶洺州刺史元谊之女，生子田怀谏，为节度副使，用族人田兴为兵马使。田兴之父田庭玠，当田悦抗命时，曾为节度副使，劝田悦谨守臣节，田悦不肯从，田庭玠忧死。田兴幼通兵法，夙娴骑射，田承嗣尝将其视为奇童，语田庭玠道：“他日必兴吾宗。”因名为兴。及为兵马使，操行循谨，与人无争。田季安淫虐好杀，田兴屡次进规，田季安非但不从，反疑他笼络众心，出为临清镇守，意欲伺罪加戮。田兴佯为风痹，灼艾满身，卧家不出，才得免祸。未几，田季安病死，田怀谏年纪只十一岁，母元氏以田兴得众心，召还旧职。唐廷闻田季安已殁，欲乘势收取魏博，特遣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伺察动静。李吉甫请即兴兵往讨，李绛独谓魏博不必用兵，自能归顺朝廷。两下里争执多时，尚未决议。过了数日，李吉甫又极言用兵利便，且谓刍粮金帛均已有备，唐宪宗乃复问李绛。李绛答道：“兵不可轻动，他事不必论，即如上年北讨王承宗，四面发兵，近二十万，又发左右神策军自京师出发，天下骚动，费用约七百余万缗，迄无成功，徒为人笑。今疮痍未复，人皆惮战，田怀谏一乳臭小儿，何能统军？将来必有别将崛起，代为主帅，那时妥为处置，自可不战屈人。今即欲以诏敕驱迫恐非徒无功，反生他变，愿陛下勿疑。”唐宪宗至此方悟，便奋身抚案道：“朕决计不用兵了。”李绛又道：“陛下虽有是言，恐退朝后尚未免有淆乱圣听，幸陛下勿再为所惑？”唐宪宗正色道：“朕志已决，谁敢惑朕？”李绛乃拜贺道：“这乃是社稷幸福呢。”于是，按兵不发，专候魏博消息。过了月余，即得魏博监军奏报，魏博军士，推田兴为留后，把田怀谏徙出牙门，田兴坐待诏命，听候处置，果然不出李绛所料。

话说唐宪宗得到魏博消息，即召李吉甫、李绛等入商大计，且顾李绛道：“卿料魏博事，若合符契，可谓先见，但此事将如何办法？”说至此，便将原奏递示二李。二李瞧罢，才悉魏博详情。原来，田怀谏幼弱，军政皆委家僮蒋士则主持。蒋士则不问贤否，但凭私爱私憎调易诸将，众皆愤怒，朝命又久未颁到，愈觉人心不安。田兴凌晨入府，将士数千人，环拜田兴前，请为留后。田兴惊惶仆地，徐起语众道：“汝等能勿犯副大使，谨守朝廷法令，申版籍，清官吏，然后可暂任军务。”大众唯唯听命。田兴乃率军士驰入牙门，诛蒋士则等十余人，迁田怀谏母子，出外安居，即托监军表闻，静候朝命。李吉甫请遣中使宣慰，再行观变。李绛力言不可，且白唐宪宗道：“田兴奉土地，辑兵众，坐待诏命，不乘此时推心招抚，结以大恩，必待魏博将士表请节钺，然后给与，是恩出自下，非出自上，将士为重，朝廷为轻，恐他未必诚心感戴呢。”唐宪宗意尚未决，转问枢密使梁守谦。梁守谦本李吉甫旧交，当然如李吉甫之言。且谓中使宣劳乃是故例，今不能无故翻新。唐宪宗遂遣中使张忠顺，为魏博宣慰使。张忠顺已行，李绛复入谏唐宪宗道：“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奈何自失机会？臣计张忠顺行期，今日才得过陕，乞明旦即除白麻，除田兴为节度使，尚或可及哩。”唐宪宗且欲命为留后，李绛复道：“田兴恭顺如此，非恩出不次，无以示感，愿陛下勿再迟疑！”唐宪宗乃复遣使持节，授田兴为魏博节度使。张忠顺未还，制命已至魏州，田兴感激涕零，士众无不鼓舞。至中使还报情状，李绛又上言：“魏博五十余年不沾皇化，一旦举六州版籍，守听朝命，不有重赏，如何能慰服人心，使邻镇劝慕？请发内帑钱百五十万缗，赐给魏博将士。”唐宪宗亦将从李绛，偏中官以为赏给过多，后难为继，于是唐宪宗复欲酌减。李绛因申谏道：“田兴不贪地利，不顾邻患，即毅然归命圣朝，陛下奈何爱小费，失大计，俾彼觖望？试想，钱财用尽，他日再来，机会一失，不能复追。设如国家发十五万众，往取六州，逾年始克，宁止费百五十万缗？”唐宪宗点首道：“卿言甚是。朕平时恶衣菲食，蓄聚货财，正为平定四方起见，否则徒贮库中，亦有何用？”乃遣司封郎中知制诰裴度，持钱百五十万缗，宣慰魏博，颁赏军士，六州百姓，免赋一年。军士受赐，欢声如雷。适有成德兖郓各使，均在魏州，见将士均得厚赏，也相顾惊叹道：“倔强无益，究不如恭顺为宜哩。”裴度为田兴陈君臣大义，田兴久听不倦，并请裴度遍行所部，宣布朝命。又奏所部缺官九十员，请有司简任；奉法令，输赋税，旧有正寝，僭侈无度，避不敢居，另就采访使厅署治事。河北各镇，屡遣游客多方间说，田兴终不为动。李师道传语宣武节度韩弘道：“我世与田氏约互相保援，今田兴非田氏本支，又首变两河旧约，想亦公所恶闻，我当与成德合军往攻，公肯出援一臂否？”韩弘复答道：“我不知利害但知奉诏行事，若汝军朝出渡河，我当暮取曹州。”于是，李师道不敢动，魏博大定。田兴既葬田季安，送田怀谏至京师，唐宪宗命田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进田兴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博节度使，赐名田弘正。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