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樱花落尽
1937年3月的东京弥漫着异样的躁动。
美代子蹲在灶台前添柴时,听见隔壁裁缝铺的收音机里传来激昂的男声:“帝国女子应当为圣战奉献芳华!”
火星溅到手背上,烫出一粒红痕。
母亲将印着菊花纹的漆盒推到她面前,里面躺着件崭新的茜色振袖。那是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结婚礼物,袖口金线绣的蜻蜓翅膀已经脱了线。
“军部的人说...穿得体面些更容易通过面试。”母亲的手指在蝴蝶结上反复打滑,“你弟弟的肺病需要盘尼西林......”
面试场设在旧陆军医院地下室。
穿白大褂的军医将听诊器按在她胸口,镜片后的目光却黏在她领口。“体温36.7度,合格。”钢笔尖在文件上划出沙沙声,“明天去筑地码头报到。”
回程的电车上,美代子遇见个穿女学生制服的少女。少女膝头摊着本《看护妇教程》,铅笔在“静脉注射”的图解旁画满樱花。
汽笛鸣响时她突然开口:“你相信那些承诺吗?”不等回答便消失在涩谷站汹涌的人潮里。
码头上,穿宪兵制服的男人正在检查行李箱。
美代子护着怀里的护理学课本后退半步,却撞上个怀抱三味线的艺伎。艺伎袖口露出半截青紫手腕,低声道:“到了满洲,把月经血涂在脸上。”
第二章 血染冰城
奉天慰安所的地下室里,南子正在给新来的朝鲜少女纹身。
煤油灯将“大日本帝国财产”几个汉字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针尖蘸着掺了朱砂的墨水刺进皮肤。
“这是为了防止逃跑。”南子转动着烧红的烙铁,对瑟瑟发抖的女孩们解释,“去年有个平壤来的姑娘,被宪兵队抓回来时,后背的皮都被剥下来做成鼓面了。”
美代子缩在墙角,盯着通风口透进的一缕月光。
三天前那个满洲少女被拖走时的惨叫还在耳畔回荡——她因为拒绝同时接待五个士兵,被绑在门板上遭受“竹枪刑”,直到胯骨碎裂的声音盖过求饶。
走廊突然传来木屐的脆响。
穿锦缎和服的老妪捧着漆盘出现,盘里躺着十几枚系红绳的铜铃。“每人选个号码。”她的金牙在黑暗中闪烁,“客人摇响哪个铃,对应的房间就要亮灯。”
美代子抓起17号铃铛时,听见雅子在隔壁冷笑:“跟京都岛原的妓馆一模一样。”
第三章 暗夜微光
青森少佐第一次召见美代子是在昭和十二年冬。
她被蒙着眼带进军官俱乐部,空气里浮动着威士忌与雪茄的味道。
有人解开她眼罩时,她看见墙上挂着幅诡异的油画——裸体女子被钉在太阳旗上,背景是燃烧的南京城墙。
“会弹钢琴吗?”青森指着角落的施坦威。
当他带着酒气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弹奏《荒城之月》时,美代子发现他尾指戴着枚婚戒,内侧刻着“薰·1931”。
深夜的特别间里,青森从公文包取出个铁皮盒。
“薰君最爱吃长崎的枇杷果脯。”他将果脯塞进美代子嘴里,突然泪流满面,“她被征召到南京野战医院...三个月后就躺在解剖台上了。”
美代子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军刀,刀柄缠着褪色的女子发带。
当少佐撕开她衣襟时,她盯着天花板裂缝里渗出的血渍——那是上个月自杀的台湾女孩留下的。
第四章 血色山茶
昭和十三年春,雅子策划了慰安所首次暴动。
她偷来厨房的菜刀,在满月之夜割断了配电室的电线。二十几个姑娘趁着黑暗翻越围墙,却在百米外的白桦林里踩中了地雷。
美代子永远记得那个黎明。
宪兵队把残缺的尸体挂在铁丝网上,南子被逼着用口红在尸体额头写“叛国者”。
雅子的左腿被炸飞到树梢,手里还攥着半截染血的铅笔——那是她偷偷记录暴行日记的工具。
“想要完整的尸体,就给我接满一百个客人。”斋藤将雅子拖进刑讯室。
美代子透过锁眼看见他们用缝衣针把雅子的眼皮撑开,强迫她观看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片。“好好看看,这就是反抗皇军的下场!”
当夜,美代子偷出青森的钢笔,在雅子唯一完好的右臂内侧写下“海燕”二字。
那是她们在船上约定的暗号,代表“向着自由飞翔”。
第五章 春逝
1945年8月9日,苏联坦克碾过奉天郊外的罂粟田。
美代子蜷缩在坍塌的防空洞里,怀里抱着青森留下的铁盒。盒里除了薰的照片,还有份编号731的机密文件,记录着用慰安妇进行梅毒实验的数据。
她混在难民潮中逃往朝鲜时,在鸭绿江边遇见个瞎眼的老妪。
老妪用生锈的汤匙搅动铁锅,锅里翻滚着带刺刀的日军头盔。“姑娘,喝碗人血馒头汤吧。”她空洞的眼窝对着江面,“我女儿被带走那年,也穿着茜色振袖......”
2003年东京地方法院的台阶上,八十三岁的美代子举起泛黄的护理学课本。
记者们的闪光灯照亮扉页上的褐斑,那是雅子溅在上面的鼻血。当她翻开夹着干枯樱花的那页,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第十七章静脉注射术下方,写着昭和十二年六月七日,雅子被刺刀剖腹取出的胎儿重三斤四两!”
终章 樱花重开
2015年首尔的初雪夜,美代子站在“分享之家”纪念馆的玻璃幕墙前。
她的等身铜像旁堆满各国语言的慰问信,电子屏正轮播着当年从雅子体内取出的胎儿标本照片——那是青森少佐为研究梅毒母婴传播留下的“学术成果”。
“奶奶,这个铃铛是做什么的?”穿校服的韩国女孩指着展柜里的铜铃。
美代子颤抖着抚摸17号铃铛的裂痕:“每当这个铃响,就代表又有个灵魂要坠入地狱......”
她的声音突然被馆外传来的骚动打断。
右翼分子的卡车碾过纪念馆前的和平菊,高音喇叭嘶吼着“历史的谎言”。
风雪中,美代子看见穿茜色振袖的少女幻影掠过车窗。
那身影渐渐与记忆中抱着三味线的艺伎重合,哼着她们在慰安所里偷偷传唱的朝鲜民谣:
“金达莱开满山岗时,记得把我的发簪插在故乡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