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衷的历史形象,总被“何不食肉糜”这五个字框定,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个无能的君主。
但细究史料,会发现这个看似愚钝的皇帝,其实藏着不少被忽略的特质。他或许缺乏帝王必备的权谋与智慧,却有着寻常人难得的纯粹与善意,只是生错了时代,才落得那样的结局。
八王之乱时,司马衷身陷流亡,身边侍从星散,唯有大臣嵇绍始终护在他身前。乱兵刀砍过来时,嵇绍用身体挡住了刀锋,鲜血溅满了司马衷的龙袍。事后侍从想清洗这件染血的龙袍,司马衷却死死攥住不肯放手,反复念叨“这是嵇侍中的血,是忠臣的血,不能洗”。
这话若从曹操、刘备口中说出,或许会被视作笼络人心的手段——毕竟刘备曾为了基业抛妻弃子,曹操更是以权术闻名。但从司马衷嘴里说出来,反而透着一股不掺杂质的真诚,那是他对身边人最直白的感念。
他在位时,待人向来随和,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宫人们见惯了他的温和,甚至敢在他面前说些寻常君主听了会动怒的话,他也只是笑笑作罢。更难得的是,他虽说出过“何不食肉糜”的浑话,却并非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
翻看晋朝史料,地方遇灾时,赈灾、免税、大赦等举措从未间断。关中大旱时,他下令开仓放粮;荆楚水患时,他减免三年赋税;就连偏远州郡遭遇蝗灾,也能看到他下旨安抚灾民的记载。这些举动或许并非出自他的深思熟虑,更多是遵循朝臣拟定的章程,但至少他没有固执己见,始终愿意为百姓做些实事。
说到底,司马衷的悲剧,不在于他能力不足,而在于他坐上了一个需要极强能力才能驾驭的位置。
大一统王朝的第二任君主,从来都是历史的“试金石”。汉朝的刘恒,以仁厚平定诸吕之乱,开创文景之治;唐朝的李世民,凭战功定天下,奠定贞观盛世;明朝的朱棣,虽是以藩王登基,却拓土开疆,编纂《永乐大典》;
即便是常被诟病的宋太宗赵光义,军事上或许有短板,治国却能让宋朝经济稳步发展。这些“太宗”们,要么有雄才大略,要么懂平衡之术,而司马衷既无决断力,又缺权谋心,自然撑不起西晋的江山。
若换个时代,他的人生或许会完全不同。两汉中期便是不错的选择。那时的朝廷早已形成成熟的运转体系,权臣虽多,却少有弑君之心。霍光废了昌邑王,也只是将其贬为列侯,保全性命;即便到了东汉末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始终没敢对汉献帝动杀心。
司马衷若生在这时候,只要安安分分做个名义上的君主,不刻意招惹权臣,大可以安稳度日。他的温和或许还能赢得朝臣好感,毕竟比起猜忌多疑的君主,这样的皇帝反而让权臣更放心。
明朝的隆庆年间更是适配。那时内阁制度已十分完善,高拱、张居正等大臣足以撑起朝政。司马衷若坐在隆庆帝的位置上,凭着他信任身边人的性子,定会对高拱等人委以重任。他不必费心处理奏折,不必纠结于朝堂纷争,只需像隆庆帝那样,将政务交给内阁,自己安享宫廷生活。
以他的随和,断不会像万历帝那样与大臣闹得水火不容,反而能让内阁安心施展抱负。只要身体康健,不沾染不良嗜好,或许能比隆庆帝在位更久,成为一个被史书评价为“宽和守成”的君主。
宋朝看似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则暗藏凶险。朝臣间党争激烈,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新旧之争、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对峙,都需要皇帝从中制衡。司马衷既不懂权衡之术,又难辨是非曲直,若置身其中,很可能被党争裹挟,反而搅乱朝局。
唐朝则更不必说,前期有李世民、武则天这样的强势君主,后期又逢安史之乱,战乱频发,以他的能力,既无法驾驭贞观之治的盛世,也难在动荡中保全自身。元朝皇室争斗惨烈,叔侄相残、兄弟阋墙是常事,司马衷若卷入其中,恐怕连自保都难。
清朝的皇储选拔更是严苛,皇子们自幼便要在骑射、文韬、权谋中比拼,他的资质,怕是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看来,司马衷并非天生的“废物”,只是命运将他推到了不合适的位置。他的善良与温和,在需要铁腕的帝王位上成了短板,但若放在王朝稳定期,遇上成熟的政治体系,反而可能成为一种优势。
毕竟历史从不缺雄才大略的君主,却也需要能守住平稳的“守成者”,而司马衷,或许本就该是这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