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秋夜,长江水面上飘着散不去的寒意。周瑜站在吴军水寨的楼船之上,手里攥着一枚冰凉的竹筹,目光越过粼粼波光,望向对岸曹军水寨的点点灯火。
那灯火绵延数十里,像一条蛰伏的火龙,压得人喘不过气。曹操亲率八十万大军南下,号称百万,誓要踏平江东。
江东上下,人心惶惶,唯有他周瑜,带着三万水师,立在这赤壁之上,要与这巨无霸掰一掰手腕。
连日来的忙碌,让他眼下多了几分青黑。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疲惫,只有藏不住的锋芒。他太清楚这场仗的关键,也太明白自己布下的每一步棋。
苦肉计早已演完,黄盖带着满船的“粮草”,只等时机一到,便要冲向曹军水寨。
庞统的连环计也已奏效,曹操为解北方士兵晕船之苦,下令将所有战船用铁索连在一起,看似稳如平地,实则为一场大火埋下了伏笔。
水寨里的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他们知道,这场仗关乎江东的生死存亡,也关乎自己的家人故土。
有人在检查着火硝硫磺,有人在修补船帆,还有人聚在一起,用粗哑的嗓音唱着江东的歌谣,歌声里没有怯意,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周瑜走过一座座营帐,听到士兵们在讨论着天时地利。有人说,这几日风向不对,都是西北风,若是点火,火势反而会烧到自己这边。这话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些天,他每天都会掐着时辰观察风向,指尖的纹路都快被风吹得麻木。
好几次,他在梦里都梦到了东南风,梦里火光冲天,曹军哭嚎逃窜,可醒来后,窗外依旧是呼啸的西北风。
诸葛亮来见他时,他正在摆弄着一张弓。那是一张牛角弓,是他年轻时平定江东叛乱时所得,弓身上刻着细密的花纹,见证了他无数次的胜利。
“公瑾兄,可知为何近日风向不变?”诸葛亮的声音带着几分从容。周瑜抬眼,见他羽扇纶巾,神色淡然,心里竟有了一丝莫名的安定。
“先生有何高见?”周瑜放下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诸葛亮笑了笑,指了指天边的云:“天道有常,却也有变。三日之内,必起东南风。”
周瑜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望向江面。他不是轻信他人的人,但此刻,诸葛亮的话却像一缕微光,照进了他紧绷的心里。他宁愿信这一次,也不愿让连日来的筹备付诸东流。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将士们表面上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可眼神里的焦虑却瞒不过人。
黄盖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用力拍了拍周瑜的肩膀,说了句“末将信你”。
周瑜知道,这三个字背后,是沉甸甸的信任。他夜里常常睡不着,披衣起身,独自一人站在楼船顶端。江风吹起他的战袍,猎猎作响,像在诉说着无尽的等待。
他想起了孙策,那个与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想起了孙策临终前说的“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这份嘱托,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第三天夜里,天空格外阴沉,没有一丝星光。周瑜坐在帐中,听着帐外的风声,心跳不由得加快。忽然,一阵不同于往日的风,吹过了帐帘的缝隙,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出营帐。风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润。他伸出手,感受着风的方向,指尖传来的,是东南风的暖意!
“起风了!起风了!”周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激动。营帐里的将士们听到他的喊声,纷纷冲了出来,当他们感受到那股东南风时,整个水寨都沸腾了。
有人欢呼,有人落泪,还有人朝着东南方跪下,叩谢苍天。周瑜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热。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了。
黄盖早已做好了准备,二十艘火船一字排开,船帆被东南风鼓得满满的。他站在最前面的一艘船上,手里举着火把,朝着周瑜所在的楼船深深一揖。
周瑜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出发!”
火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曹军水寨冲去。江面上,东南风呼啸着,推着船帆,也推着江东的希望。曹军水寨里的士兵,还在睡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当第一艘火船撞上曹军战船时,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熊熊大火借着东南风的势头,迅速蔓延开来。曹军的战船都被铁索连在一起,根本无法分开,转眼间,整个水寨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喊杀声、哭嚎声、船只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曹操站在帅船上,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惨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军,竟然会毁在一场大火里。
周瑜站在楼船之上,看着曹军节节败退,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风还在吹,吹走了连日来的压抑,也吹来了胜利的曙光。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赢了。
后来,人们常常说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只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才知道这“俱备”背后,是无数人的心血与牺牲,这“东风”之中,是无尽的等待与期盼。
赤壁的风,吹了千年。它吹过长江,吹过历史的长河,也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它告诉我们,有些时候,成功不仅需要周密的准备,还需要一点耐心的等待。
也许,你所期盼的“东风”,就在不远处,等你熬过最艰难的时光。
就像当年的周瑜,在无数个日夜的等待中,终究等来了属于他的东南风,也等来了属于江东的希望。而我们,也终将在自己的人生路上,等到那阵属于自己的“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