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大才子,幼年即有“神童”美称。
他为官洪武、永乐两朝,主编了我国历史上最大的一部百科全书《永乐大典》。
然而这位旷世奇才却被卷入明初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成为夺嫡斗争中的牺牲品,最后被牵连入狱,惨死于大雪之中。
解缙
一、江南才子
洪武二年(1369年)十月初七,解缙出生于江西吉水县城东门的一个儒生之家。
他有兄弟三人,他最小。
他的祖父解子元是元朝至正年间的进士。
父亲解开曾在国子监学习,明太祖朱元璋曾经召见过他。
解开没有步入仕途,而是回到吉永,躲入太平山中隐居起来,筹办私垫,教授学生。
解缙的母亲姓高,她出生于书香门第,博学多才,因此他们兄弟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
解缙到十三岁时,不但熟读了《四书》、《五经》,还能即景赋诗。
对他的天才民间有不少的故事。
他家对面的曹尚书听说解缙能文善诗,聪慧无比,就请他到家中,想考考他。
解缙走到曹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侧门傍开,正想走开,曹尚书迎过来说:“小龙无知嫌路仄。”
解缙很快答道: “大鹏有志恨天低。”
曹一指门前石狮子:“石狮子头顶焚香炉,几时了得?”
解缙答:“泥判官手拿生死簿,何日勾销?”
曹抬头指天:“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能下?”
解缙挥手指地:“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可弹?”
曹尚书见难不倒他,打量着他身上穿的绿衣,戏弄道:“出水蛤蟆穿绿袄。”
解缙笑笑,指着身着红袍的曹尚书道:“落汤螃蟹着红袍。”
曹尚书恼了,骂道:“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怎敢对锯(句)!”
解缙立即回敬:“一马陷入乌泥潭,老畜生岂能出蹄(题)?”
曹尚书又羞又恼,但也只得承认解缙才华横溢。
县令张仕行听说解缙有奇才,就出题让解缙作篇文章,并当众许诺:“如果文章作得好,我就破格推举你为秀才,并免费收你为痒生。”
解缙略一思索,挥笔写下“之乎也者矣焉哉”。
县令看了只是摇头,认为解缙徒有虚名。
解缙笑了一下,又提笔写下七个字“安排七字做秀才”。
县令皱了下眉,然后大笑道:“你真不愧是个小神童啊!写得好,两句话十四个字,言简意明,意味深长,简直把八股取士的诀窍说穿了。”
从此,“神童”解缙的美名就传开了。
朱元璋
二、直言忠谏
洪武二十一年解缙赴洪都(今江西南昌)参加乡试,场场成绩优秀,一举得中解元,成为江西的头名举人。
第二年春天,全国的举子们云集在京都南京,参加会试。
解缙告别新婚妻子徐氏来到南京。
他在会试中作的文章气势磅礴,很得主考官好评,本想点他为一甲状元,但因议政犀利,殿试后被点为第七名进士。
他的大哥解纶、妹夫黄金华也同时高中三甲进士。
解氏一门三进士的消息轰动了京城。
受宠幸的胡妃引以为奇,想见见他们。
朱元璋在御花园召见了解缙,命制春风春雨诗。
解缙借诗进谏,吟道:
漫漫春风入舜韶,绿柳舒叶乱莺调。
君王不肯娱声色,何用辛勤学舞腰。
由于解缙颖悟超人,深受太祖器重。
太祖授他为翰林院庶吉士,让他常侍左右。
并对他说:“朕与你名为君臣,情同父子,你应该对朕知无不言。”
朱元璋是一位权力欲极强的皇帝,他决不容忍任何一点危及皇权的行为。
他在文字上的禁忌特别多,他早年当过和尚,参加过红巾军,因而所有与“僧”、“贼”同音的字都不能使用,否则就犯了禁忌。
他乱杀功臣、大兴文字狱,从洪武十七年到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共杀戮了十几万人,全国呈现出一片恐怖局面。
解缙决定乘此机会向皇帝进言。
他向朱元璋进了一篇奏折,指出朝廷的法令更改太多会使人怀疑;刑罚太繁太苛,会使人民玩忽法律,使得坏人乘虚而入,扰乱了社会秩序;株连太广又诬害了许多好人,并批评道:
国初至今,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尝闻陛下震怒,锄根剪蔓,诛其奸逆矣。未闻褒一大善,赏延于世,复及其乡,终始如一者也……
同时又指出用人不问贤愚、授职不思轻重,致使许多品学兼优者大材小用;一些欺世盗名之辈极力钻营,布满朝廷。
该奏折直率、尖锐,一针见血地指出当时社会的各种弊端。
朱元璋看了这份奏折,心里虽不高兴,但他说了让解缙“知无不言”,所以也不便指责,只是说:“爱卿才华出众。”
不久,解缙又上了《太平十策》,主张薄税敛、劝农桑、禁庵寺、绝媚优、免屠戳、省株连,并批评朝廷政令屡改,杀戳太多。
朱元璋看了,非常反感。 解绪不但勇于直谏,而且对朝中的奸佞权臣,也敢于弹劾。
当时都察院副都御史袁泰是个奸黠小人,与左都御史陈瑛、锦衣卫帅纪纲勾结在一起,采用窃听、告密等卑鄙手段诬害持不同政见的官员,使得朝中人人自危。
一次上朝,朱元璋问夏长文,昨晚为何长叹,有何不满,夏长文胆战心惊,只能将昨晚与妻争吵、独坐饮酒叹息之事如实禀告,才没有治他的罪。
夏长文后来才知道,原来袁泰串通锦衣卫进行监视,偷画了他闷坐长叹的图呈给了朱元璋。
解缙得知袁泰的卑鄙行径,对他深恶痛绝,便写了《论袁泰奸黠状》,对他进行弹劾。
解缙的奏疏有据有证,朱元璋命令相关官员检实后,把袁泰作了调职处罚。
这件事后,解缙在朝廷中的声望就更高了。
但从此也与袁泰结下了仇。
就在这时,有人告发致仕的丞相、韩国公李善长是胡惟庸的同党,朱元璋乘此机会杀了李善长和他的妻女弟侄共七十余口。
一年后,王国用上疏为李善长鸣冤。
朱元璋看了奏折,觉得情通理顺,无言可驳,只好以沉默来对待。
后来得知这份奏折是解缙代为起草的,不禁对他有了厌烦之心。
正好这时解缙的父亲解开进京,朱元璋召见了他。
皇上对解开说道:“你的儿子解缙,论才学实在难得。可惜大器晚成,憨直有余,涵养不足。可先回家多读些书,十年后再来也不晚。”
解开是个聪明人,一听此言,赶忙磕头谢恩,立即带着解缙返乡。
解绪被打发回家后,居住在吉水县城东门外的鉴湖书院内。
他不避酷暑和严寒,不分白天和黑夜,刻苦读书,认真撰述。
这八年的读书、著述生涯,为他后来编纂《永乐大典》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朱棣
三、重返京城
洪武三十一年夏,明太祖朱元璋病逝。
解缙闻讯后,当即赶往京城。
袁泰及一些怨恨他的人纷纷指出他这次入朝的罪过:说解缙母丧未葬,父亲年已九十,离家远行,这是不孝;又说太祖在世时让他十年后再入京,他在家只呆了八年就进京,违了诏旨,这是不忠。
结果解缙被刚继位的建文帝朱允炆贬到河州卫(今甘肃兰州西北)去做了卫吏。
四年以后,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大学士董伦出面为他说情,建文帝才准许他重返京师,任命他为翰林院侍诏。
就在此时,明朝内部发生了史称“靖难之役”的政治事变。
燕王朱棣从北平起兵,把侄子朱允炆的征讨军打得大败,逼得朱允炆自焚而死。
朱棣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年号为永乐,他就是明成祖。
朱棣很赏识朱允炆的才华,提升他为翰林院侍读,并命令他与黄淮等六人同进文渊阁,参与最高政务。
不久,朱允炆又升任为侍读学士,并负责《太祖实录》和《烈女传》两书的编撰工作。
朱棣非常重视文化典籍的整理与编撰。
永乐元年(1403年)七月,他召见解缙等大臣说:“天下古今事物,散载诸书,篇秩浩繁,不易检阅。我想遍采各书所载事物,分门别类,按韵收辑,编成一部大书,这样查阅起来就像探囊取物,十分方便。”
朱棣把这个编撰任务交给解缙,解缙听了后非常高兴,他本就有编一部文献的愿望,现在正好一了此愿。
永乐元年七月,解缙与数百名专家一起,调集了数万卷书,夜以继日地工作,一部百科全书很快完稿,定名为《文献大成》。
但朱棣亲自审阅后,觉得内容还不够齐全,于是又命重修,仍由解缙负责主编。
这次重修的阵容更大,参与编修的文人近三千人,史称“三千文士修大典”。
解缙后来因故离开京城,姚广孝等人依照解缙的指意,经过几个寒暑的努力,终于将此书完成,朱棣亲自为书写了序言,正式将这部巨著定名为《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共二万二千二百一十一卷,一万一千零九十五本,是我国最大的一部类书,也是世界上最早和最大的一部百科全书。
解缙为此书的编修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的名字与《永乐大典》一起,流芳百世。
解缙身为翰林学士,虽无实权,但时时在皇帝身旁。
一天,朱棣让他给六部尚书和都御史、大理寺卿等十位大臣写评语。
他没有记取十几年前的教训,不改过份耿直的脾气,竟认真作评,对优点缺点都作了中肯的评价。
这就是著名的“廷官十论”的故事。
被评价的这些人都是一、二品大臣,得知解缙对他们的评语后,都说他是个狂人。
气量大者,一笑了之;心胸狭窄者,不免对他怀恨在心。
朱棣对解缙的直言却很欣赏,让大家以他为榜样。
不久,皇上赐解缙以金绮衣,并赐他与尚书有相同的地位。
朱棣在朝堂上对大臣们说:“天下不可一日无我,我则不可一日无解缙。”
可见当时解缙受宠之深。
朱高炽
四、立嫡结怨
皇位之争,是封建王朝一个永恒的话题。
朱棣也不例外。
他共有三子,长子朱高炽忠厚老实,“立子为长”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但朱棣更偏爱次子朱高煦。
在“靖难之役”中,朱高炽留守北平,朱高煦随军出征。
在战场上朱高煦多次救了朱棣的命。
朱棣认为朱高煦更像自己,有意立其为太子,但遭到兵部尚书金忠等人的反对。
朱棣左右为难,立太子一事迟迟定不下来。
于是,朱棣召解缙进宫,要他谈谈自己的看法。
解缙进言道:“皇长子仁孝,天下人心归附,立为太子,有利于国家。如果弃长立次,必会引起争端,天下难以安宁。请陛下决断。”
朱棣默不作声。
解缙知道朱棣很喜欢朱高炽的长子朱瞻基,经常对他赞不绝口,于是对皇上说道:“皇长子且不必论,陛下也不顾及圣孙吗?”
这句话说动了皇帝的心,他点头称是。
正在这时,内宫太监送来一幅虎彪图,图中一只大虎正回头望着身后几只幼虎,其状甚是亲昵。
解缙遵命给图题五言绝句一首: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朱棣见了感叹不已,最后下了立皇长子为太子的决心,将朱高煦封为汉王,另一子朱高遂封为赵王。
朱高煦后来知道了朱棣召见解缙议立太子一事,从此对解缙恨之入骨。
朱高炽虽然被立为太子,但日子并不好过。
朱棣对他处处不满,却对朱高煦宠爱有加。
这使得朱高煦有恃无恐,时刻想着夺嫡争位。
解缙及一些大臣为此纷纷上奏,请皇上处理好太子与汉王之间的矛盾。
朱棣对此很是反感,认为这是离间他们骨肉之情,从此疏远了解缙。
朱高煦趁机向皇帝进言,说解缙将皇室中的事情都泄露出去了。
朱棣深信不疑,对解缙更加不满。
不久,礼部郎中李至刚诬告解缙在廷试中阅卷不公,朱棣以此为借口,将解缙贬往广西任布政司参议。
事后,李至刚进一步向皇上进言,说解缙有怨言,不愿去广西。
皇帝一怒之下,把他贬往更为荒凉的交趾任职。
解缙离京后将家小安顿回老家吉水,依依惜别了妻子儿女,只身前往贬谪之所,开始了他最后一段悲惨的人生之旅。
影视剧形象:朱棣的三个儿子
五、因朱棣一句话,惨死雪中
解缙在交趾为官三年,得到当地黎民百姓的拥护。
永乐八年,解缙北上进京向皇帝奏事。
他历经艰辛到达南京,才知道朱棣已率师北征。
当时太子居守南京,解缙就去拜谒了太子朱高炽。
这件事情很快被随父出征的朱高煦知道。
他决定借此机会置解缙于死地。
朱高煦对朱棣说:“解缙乘父皇不在,私见太子,图谋不轨。”
朱棣听信了朱高煦的话,立即将解缙逮捕下狱。
朱高煦勾结锦衣卫帅纪纲,对解缙施以酷刑,逼他承认与太子有密谋,想借解缙之口,陷害太子。
解缙自始至终只字不提太子,宁死不招。
因无太子谋叛的实据,朱高煦、纪纲等人也无可奈何,只得把解缙打入死牢。
到了永乐十三年,解缙已经在牢中度过了五年的非人生活。
这一天,朱棣查看锦衣卫囚犯名单,他看到了解缙的名字,问道:“解缙还在呀!”
纪纲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去对朱高煦作了汇报。
朱高煦就让纪纲想办法将解缙弄死。
这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纪纲来到死牢,欺骗解缙道:“皇上大赦天下,马上可放他出牢狱。”
为庆贺解缙恢复自由,特邀他共饮几杯。
为人忠直的解缙信以为真,忘掉了与纪纲的旧怨,立即答应了纪纲的邀请。
当解缙被灌醉后,心狠手辣的纪纲命心腹将解缙拖到狱中内院的雪地里,不一会儿,漫天的风雪便将解缙淹没了。
这位旷世奇才、净净忠臣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年仅四十七岁。
解缙死后,还不算完,又将他的家产没收,妻子宗族被发配辽东。
公元1424年,明成祖朱棣逝世,太子朱高炽继位,是为仁宗。
朱高煦因叛逆被杀。
仁宗下令特赦解缙全家和解氏宗族,年近花甲的徐氏这才带着儿女等亲属从辽东返回老家。
正统元年(1436年)英宗下诏归还解缙的家产。
成化元年(1465年)宪宗朱见深下诏恢复解缙的官衔,追赠朝仪大夫,谥号“文益公”,为他彻底平反。
此时已是解缙被害五十周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