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在北京揭晓,山西霍州陈村瓷窑址入选。从参评的项目看,时间跨度长,地域分布广阔,其中来自山西的霍州窑遗址,是元代北方地区唯一生产细白瓷的窑场,其产品和审美引领了当时的社会风尚,其核心烧造技术,起到了重要作用。
山西蕴藏丰富的制瓷原料和优质燃料,水系发达,制瓷历史悠久,是中国古代陶瓷生产的重要区域。其中,霍州窑以其精湛的制瓷工艺和独特的艺术风格,成为了中国陶瓷史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自1975年被发现以来,这座古老的瓷窑一直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直到2022年,联合考古队进驻霍州窑,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考古调查和勘探工作,这座千年瓷都终于重现真容,向我们揭示了其辉煌的历史与深厚的文化底蕴。
考古发掘揭开神秘面纱
宋元时期是陶瓷手工业大发展时期,山西地区窑业也步入发展高峰期,并形成鲜明的地域特色。从晋南至雁北,窑场遍布全省各地,制瓷工艺多样,瓷器品类丰富,区域性和阶段性特征明显。
近年来,山西陶瓷考古工作主要着力于区域视野下窑址系统调查、复查和对重点窑址开展深入的考古发掘和研究工作。考古工作理念及方式从之前的野外调查、小规模了解性质的发掘向以流域、区域为单位开展一定区域内系统综合调查和重点窑址深入系统发掘转变。山西古陶瓷从明珠蒙尘到崭露峥嵘,其历史概貌与非凡成就也得以徐徐展现。
自2022年到2023年,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的工作人员在霍州窑的8个发掘地点共计发掘600平方米。清理出宋、金、元、明时期的作坊、窑炉、灰坑等瓷业遗迹,出土大量瓷片和窑具,立体展现了霍州窑的历史和发展面貌。
2022年,考古队员刚开始对霍州窑进行系统的考古调查和勘探工作,村民郑红虎就急忙找到了考古队,说他家打水池,掏了一米深,发现了很多瓷片。
经过考古队员的精心发掘,在老郑家被编号为F20的地块,陆续发现了明代房址、元代瓷窑炉和金代作坊等重要制瓷遗迹,出土了大量精美的白釉瓷片。
“整个陈村像老郑家这样的情况其实有很多。调查阶段依据窑址现存的地表状况,经过勘探,最终确定了8个发掘地点。”山西霍州陈村瓷窑址考古队队长穆文军介绍说。
随后,考古队在陈村调查院落、地块和庙宇等325处,发掘了8个地点,首次从考古学地层上建立起霍州窑的历史分期标尺。
据了解,山西是我国北方烧制瓷器的重要地区之一,而霍州又是山西重要的瓷器烧造窑口。霍州窑的瓷器生产有着1000年左右连续的历史,这与它所处的位置也有密切关系。
“霍州窑位于汾河的西岸,汾河当时水很大,可以行船,具备水路运输条件,而西边的山里面有丰富的煤矿资源,与煤矿资源所伴生的就会有高质量的瓷土,就有了制瓷的原料。”山西霍州陈村瓷窑址考古项目负责人刘岩说。
霍州窑北宋后期开始烧造,金代达到成熟,以细白瓷产品为主流产品,元代达到高光时刻。细白瓷产品胎体洁白坚致,器类小巧多样,釉层稀薄光亮,釉色洁净明快。细凸线纹印花装饰,纹饰或疏或密,不用边饰。纹样题材富有生活情趣,艺术风格活泼而灵动,常见水波禽鸟、缠枝花卉、莲花童子及兔子等动物纹,常见器型有浅盘、小碗、小盏、玉壶春瓶等。
“目前,我们正在厘清全省古代瓷窑遗址保存现状,了解各窑址、各区域的产品面貌、工艺技术传统,建立基于考古学基础之上的年代发展序列。在点上深入、在面上覆盖,逐步搭建起山西地区古代制瓷业体系框架,从北方地区整体陶瓷发展演变过程中,填补有关山西部分的缺环,还原山西在古代陶瓷发展史中应有的地位和作用。”山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范文谦说。
顶尖制瓷工艺千年流光
早在金元时期,霍州窑就已成为北方地区陶瓷手工业的重要窑场之一。在霍州窑1000多年的烧造历史中,其精细的制瓷工艺、独特的装饰风格以及卓越的瓷器品质,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
胎土的淘制是制瓷的第一道工序。霍州窑的匠人们精选细腻纯净的瓷土,经过反复淘洗、沉淀、筛选,得到质地均匀、纯净度高的胎土。这种胎土烧成后,胎体轻薄、透光性好,为霍州窑白瓷的“胎薄体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印花是霍州窑瓷器的主要装饰手法之一。匠人们将刻有精细花纹的模子压在瓷坯上,形成凹凸有致的图案。这些图案线条流畅、层次分明,既有传统的水波、花草等自然元素,也有鱼、鹤、雁、海兽等动物形象。每一件霍州窑印花瓷器都是一幅精美的画卷,令人叹为观止。
除了印花之外,白底黑花也是霍州窑的代表性装饰风格之一。这种风格以白色为底,用黑色绘出各种图案和文字。黑白对比鲜明,简洁明快,充满了浓厚的民间气息和生活情趣。白底黑花瓷器不仅实用性强,而且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在烧制技术上,霍州窑同样独树一帜。”山西霍州陈村瓷窑址考古队队员郭东芳介绍说,当时采用叠烧和支烧两种方法,既保证了瓷器的成型稳定,又使得口边留有釉层,形成了“凡口皆滑”的特点。叠烧时,器内底有涩圈并施化妆土以防粘连;而支烧则是在器物内底留下细小的支钉痕,并掌握了独有的“尖端”支烧技术——五粒泥浆粘钉间隔支烧技术,这些米粒式的痕迹不仅不影响瓷器的美观,反而成为鉴别霍州窑瓷器的重要依据。
霍州窑的代表性瓷器众多,每一件都堪称艺术珍品。在出土的残片中,可以看到有水波禽鸟、缠枝花卉、蝴蝶花卉、莲花童子及奔鹿、兔子等动物纹,生活中的各种小美好,都可以戳印在盘子之内,而且还有一些“商标”,比如“郭窑瓷器”“廉家”“李一造”“郭七”及“闫大”等不同姓氏,表现出以作坊为单位的生产经济形态和强烈的商品生产意识。
“霍州窑填补了北方地区细白瓷发展史的缺环,成就了中国古代北方地区细白瓷生产最后的高峰。”刘岩说,霍州窑瓷器流布范围广泛,在元大都、元中都、集宁路等地均有出土,表明霍州窑产品销往高端市场。
窑火淬炼的时代魅力
霍州窑的传承,具有持续性,它的璀璨也绝对不是“昙花一现”,在出土器物中,还有一件印有顺治纪年的器物,这说明至少在清代初年,霍州窑依然还在生产。
回望历史,照见未来,霍州窑的出现,既反映了山西瓷昔日的地位,也为当下留下了丰富的手工业遗产。
“霍州窑的发展与当时社会背景密切相关。金代山西地区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文化发达;元代社会全国一统,手工业异常活跃、交流频繁;明代时山西更是分藩建邦、拱卫中央的前沿地带。霍州窑在金元明等各时期特点鲜明的制瓷成就,对中国陶瓷发展史具有重要贡献,更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伟大进程的鲜活物质载体和生动诠释。”刘岩说。
霍州窑,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陶瓷制造中心,如今在当代文化、艺术和经济领域中再次展现出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历经金元至明代的繁荣后,它不仅仅是一段历史的记忆,更是当代社会需要珍视和保护的宝贵遗产。
从泥土中脱胎,在窑火中淬炼。霍州窑的文化价值在于其承载了丰富的历史信息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每一件出土的瓷器,无论是其精细的胎质、别致的造型,还是那独特的装饰风格,都向我们讲述着那个时代的故事。这些瓷器不仅仅是工艺品,更是历史的见证者,是文化的传承者。
为了让沉睡千年的历史文物霍州窑“活”起来,走入大众视野,让文化遗产真正属于公众,惠及于民,2021年,霍州市委、市政府启动了霍州窑总体保护规划编制工作。
霍州市委书记李青雁表示,霍州窑是遗产活化的典型案例,该市将积极推动霍州窑焕发新生,让沉睡千年的文化遗产“活”起来,“以文促旅、以旅彰文”,助力霍州窑打造成为文旅融合的样板工程、乡村振兴的示范项目,让文化遗产真正惠及于民。
如今,站在霍州窑的遗址之上,我们仿佛能够听到那远古时代匠人们的敲击声、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这些勤劳智慧的先辈们用他们的双手创造出了无数精美的瓷器,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熊熊的窑火,见证匠心传承;文化的融合,幻化窑变般的惊喜。千年霍州窑犹如一棵古树,在厚重的泥土里抽出新枝。从历史中挖掘价值、在传承中孕育生机,当古老的陶瓷文化不断被“活化”,文化自信的窑火必能越燃越旺。
本报记者王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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