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共同编著的《浙江石窟造像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出版上市。这是浙江首份对省内石窟造像全面、详细记录的“身份档案”。
这本《报告》的背后,是浙江文保工作者与民间爱好者们共同的心血。他们通过多年的寻访与研究,将浙江87处共2485尊造像一一“摸遍”,其中许多重要发现或将重塑浙江石窟造像在中国石窟史上的地位。
“这是对浙江省石窟造像资源的第一次整体巡礼。”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郑嘉励说,不论是杭州的多处重要发现,还是对杭州以外地区石窟造像的全方位记录,都为浙江石窟造像的研究与传播提供了全面、可靠的基础材料。
浙江石窟 其实有不少“中国之最”
到过灵隐的游客,或许会对飞来峰上大大小小的佛像有印象,但很少有人知道,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飞来峰造像就被列入全国重点文保单位,是真正的国宝级文物。
但在学术界,包括飞来峰造像在内的浙江石窟,地位也长期被忽视。“书本上的中国石窟史,从南北朝开始,唐代后南移,再到元代收尾。杭州石窟,以往都是作为元代石窟的代表被提及,但也只是寥寥几笔。”《报告》编撰者之一、浙江省博物馆吴越国历史文化研究展示中心副主任魏祝挺说,这是“历史最后一段”的无奈。
2020年,在国家文物局的统一部署下,全国石窟寺专项调查启动,浙江有了为石窟“重新定义”的机会。
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牵头组建了四个调查小组,150余名人员花了四个月时间,对全省石窟造像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调查,共核定1911年前开凿的石窟寺和摩崖造像87处,其中新发现16处。这本《报告》正是这次专项调查工作的成果。
在这本《报告》里,我们能看到不少浙江石窟中的“中国之最”——
绍兴新昌大佛寺的弥勒大佛,是中国南方最大的南朝造像,紧邻的千佛岩造像是迄今南方发现的雕凿年代最早的石窟造像;
中国现存最早的十六罗汉、十八罗汉、五百罗汉造像分别在石龙院、烟霞洞和石屋洞,都在杭州西湖边;
飞来峰是浙江石窟造像最集中的区域,同时也是中国南方最大的元代石窟造像群。有趣的是,飞来峰中的元代高僧取经像,已经呈现出了唐玄奘、孙悟空和猪八戒的形象,这比吴承恩的《西游记》早了几百年。
十六罗汉还是十八罗汉 他们“摸山读石”找到答案
很多石窟造像远在深山,调查小组经常要扛着设备翻山越岭。到了石窟造像跟前,考验的则是调查者的细致程度,一寸寸地“摸山读石”,或许才能找到前人未曾发现的“隐藏款”。
杭州烟霞洞内的吴越国佛教造像,保留下来的有十尊。在这些石头上有个争论了百年的谜题:它们究竟是“十六罗汉”还是“十八罗汉”?
唐代玄奘取经带回《大阿罗汉难提密多罗所说法住记》,记录着“十六罗汉”,但到宋代苏轼笔下已是“十八罗汉”。显然,“十八罗汉”是中国人创造的,但究竟从什么朝代开始出现,从哪里起源,一直没有可靠依据。
冬季的石壁很干燥,调查队员打开强光手电筒从侧面看去,随意一瞥居然看到了非常明显的刻字,仔细再看,竟有八处未发现过的吴越时期造像题记。与文献史料反复核对,最终确认烟霞洞内确有十八尊罗汉,且是国内现存最早的“十八罗汉”造像实例。可以说,“十八罗汉”的起源,就在烟霞洞,就在吴越国时期。
《报告》编撰者之一、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文保室主任崔彪介绍,在2011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完成后,近十年里全省文物部门又陆续掌握了十几处新发现的石窟造像线索,借这次专项调查的机会,对这些新发现进行了登记和公布,将其纳入了文物保护的工作体系。
像这样的重要新发现,皆收录这本《报告》之中。“以杭州为代表的浙江石窟造像,体现了公元10世纪到12世纪中国佛教艺术的巅峰成就。可以说,浙江是我国南方唐代以后石窟造像分布的中心,见证了中国石窟史最后的高峰。”魏祝挺认为,杭州石窟造像对宋元时期的造像,乃至后来东亚地区造像、泥塑、绘画的影响都很大。
用科技按下“暂停键” 为石窟造像“驻颜”
沧海桑田,石窟造像们也在慢慢“老去”,如何让它们“驻颜”,是文保工作紧迫的课题。
“浙江的石窟造像多开凿在石灰岩上,流水会逐渐侵蚀纹路样貌,植物的根系也会让石窟造像开裂、崩坏。”杭州西湖景区灵隐管理处党委副书记、副主任邵群介绍,多年来,飞来峰造像已实施了三期保护工程,基本解决了90%以上的造像面流水问题和70%以上的渗透水问题。目前即将开启第四期保护工程,将对飞来峰山石间的渗水问题进行研究处理。
在浙江省博物馆之江馆区二楼展厅内,一尊嵌在墙上的烟霞洞白衣观音造像复制品,看起来与真品并无二致,就像刚刚从洞里搬过来的一样。浙江大学的石质文物数字化采集技术,让造像以另一种方式按下了岁月的“暂停键”。
“我们跟随这次调查工作,把浙江所有的石窟造像都进行了数字化采集,建立数字化档案。”《报告》编撰者之一、浙大艺术与考古学院助理研究员陈晶鑫介绍,数字化技术比传统的照片、测绘信息更加准确、精细,可随时还原造像的原真面貌,纤毫毕现。
今年,灵隐管理处对飞来峰造像进行了再一次的全方位细致调查,特地从龙门石窟请来了经验丰富的拓工,对部分摩崖石刻进行拓片,为编撰丛书、摄制纪录片等传播工作打好基础。
这次调查,邵群特地带上了单位年轻的文保工作者、95后姑娘何曼潇,她前年刚刚入职。看着小何凝视造像的眼神,邵群好似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古人开山造像,誓将信仰刻进山川石崖,流传后世。如今,这些“摸山读石”的人,用脚步,用笔触,用科技,再度让历史文化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