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粟是一位大画家和美术教育家,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有着很高的地位,曾被意大利欧洲学院和英国剑桥国际传略中心分别授予“欧洲金棕榈奖”和“杰出成就奖”。
鲜为人知的是,刘海粟与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陈独秀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早在1921年,刘海粟就在看望蔡元培时偶遇了已经是五四运动领袖的陈独秀。虽然当时刘只有25岁,而陈已经42岁,但他们一见如故,成了一对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此后数年中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往。
1935年秋,旅欧结束后的刘海粟回到上海,听到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陈独秀成为国民党政府的阶下囚,被关押在南京第一监狱。
刘海粟心急如焚,当即前往监狱看望陈独秀。然而南京第一监狱的典狱长并不认识刘海粟,不允许他去探视。
刘海粟便找到国民党中央执委、教育部次长段锡朋,让他批了一个条子。典狱长见到这张条子,连忙客客气气地带他进了陈独秀的房间。
陈独秀虽然是在坐牢,但由于他名望极高、身份特别,因此享受的待遇还不错,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想写文章就写文章,只不过这些文章没法发表出来。
刘海粟进屋时,陈独秀正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一抬头看到刘海粟来了,表情非常惊讶,连忙站起身来。
刘海粟快步走上前去,看着神情颇为憔悴的陈独秀,感觉有些心酸,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说:“仲甫先生,你真伟大!”
“真正伟大的人应当是你,”陈独秀诚恳地说道,“你能够打破世俗之见,勇敢地给模特儿画像,毫不妥协地与封建势力作斗争,是一位真正伟大的艺术家!”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相视而笑,可能他们也觉得一见面就互相称赞对方“真伟大”,是一件有趣的事。
典狱长这才知道探监者是大名鼎鼎的画家刘海粟,也凑过来称赞了几句。刘、陈二人却没心思跟他说话。
寒暄已毕,刘海粟说:“仲甫先生,孑民先生(即蔡元培)向你问好。”
对于同为新文化运动主将的蔡元培,陈独秀向来是非常尊敬的,更何况蔡元培非常赏识陈独秀,更令后者铭刻在心。对于蔡元培的关心,陈独秀由衷感激,叹了一口气说:“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孑民先生,假如你再见到他,请你代我向他问好。”
随后,刘海粟介绍了他前不久在法国举办画展的情况,又拿出一幅画着一棵孤松的册页请陈独秀题签,说:“我去黄山游玩,遇雨夜宿文殊院,画了这幅古松图。”
陈独秀见画中这棵老松卓尔不群、枝叶茂密、随风摇曳,空中悬着一轮冷月,情不自禁地吟诵道:“这真是‘茂叶风声瑟瑟,紧枝月影重重’,好松!好松!”
他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皱着眉头说道:“可惜这幅册页所用的画纸不甚佳,想必是旅途中物用匮乏所致。”
刘海粟点了点头说:“正是,正是。”
陈独秀笑了笑说:“作画无佳纸,正和我现在一样,所谓李拐碰李拐(意思是都不太如意)。”
刘海粟听罢也笑了起来:“哈哈,这个比方打得妙!”
说话之间,陈独秀已在册页上题好了款:“黄山孤山,不孤而孤,孤而不孤。孤与不孤,各有其境,各有其图。”
这显然是他观赏画作时触景生情而引发的感慨,虽然只有短短的24个字,却蕴含着极为深刻的意蕴。
刘海粟连连称赞:“有哲理,有哲理。”
陈独秀继续观赏了一会儿册页,似乎意犹未尽,又提起笔来,在上面补上了一句话:“此非调和折衷于孤与不孤之间也。”
陈独秀是文章大家,书法也非常出色,刘海粟便请他再写一幅字。
陈独秀并不推辞,沉思片刻,当即泼墨浑毫,写下了一副对联,联语是“行无愧作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显然这也是他的感怀际遇之作,生动诠释了他做人做事的风范与襟怀。
刘海粟反复吟诵这十四个字,赞不绝口。
典狱长对这两位名人也网开一面,给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让陈、刘二人谈得十分尽兴。不过,等到刘海粟告别陈独秀走出监室时,才发现门口有个人在探头探脑,断定这一定是国民党当局派来的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