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故事：杨勇十男去其八，杨广出塞耀兵威

再过了两月有余，江南春暮，桃柳将残，隋炀帝方欲返东京，下诏北归。月杪自江都出发，一切仪制，比南下时更加华丽。四月下旬行抵伊阙，陈列法驾，备具千乘万骑，驰入东京。炀帝自御端门，颁达赦书豁免本年全国租赋，凡五品以上文官得乘车在朝弁服佩玉，武官得跨马加珂戴帻服鈇褶，衣冠文物，盛极一时。太子杨昭本留守长安，闻隋炀帝已回东京，乃上表请觐，有旨准奏。杨昭即至洛阳，父子相见，免不得有一番恩谊。但隋炀帝是酒色迷心，把父子有亲的古训，当然忘记。既已无父，何知有子。杨昭入见时，不过淡淡的问了数语，便令退出，嗣是不复召见。杨昭一住数旬，再请入省，隋炀帝虽未曾拒绝，惟面谕他速回长安。杨昭叩请少留，以便定省，反被隋炀帝叱责出去，惹得懊怅成疾；更兼形体素肥，天又盛暑，内外交迫竟致绝命。隋炀帝闻耗，只哭了数声，便即止哀，草草丧葬，予谥元德。杨昭有三子，长名檦，次名侗，又次名侑，总算俱封王爵。杨檦为燕王，杨侗为越王，杨侑为代王，又立秦孝王杨俊之子杨浩为秦王（杨俊为隋炀帝弟）。可巧，楚公杨素，亦同时病死。杨素本受封越公，太史尝言隋分野当有大丧，隋炀帝南幸时，特徙封杨素为楚公，因隋与楚，同一分野，意欲移祸与杨素。杨素老病居家未尝从游，至将死时，弟杨约尚觅名医调治。杨素张目道：“我岂尚想求活么？”隋炀帝得杨素死信，喜语左右道：“若杨素不死，当灭他九族。”但表面上不好不敷衍过去，追赠杨素光禄大夫太尉公，赐谥景武，特给叡车班剑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石，赙帛五千段，命鸿胪卿监护丧事，也好算是生荣死哀，福寿全归了。

先是废太子杨勇生有十男，长男名俨，为云昭训所出，曾受封长宁郡王。杨勇被废后，杨俨亦坐斥。杨俨之弟平原王杨裕，安城王杨筠，安平王杨嶷，襄城王杨恪，高阳王杨该，建安王杨韶，颍川王杨瓘，均褫爵削籍。云昭训父云定兴，因纵杨勇为非，坐罪夺官，与妻子俱没为官奴。隋炀帝嗣位，闻云定兴具有巧思，召至东京，襄办营造。云定兴见宇文述得宠，曲意谀媚，特购集珍珠，络成宝帐，奉献与宇文述。宇文述喜出望外，以兄事云定兴，荐使督造兵器，且与语道：“兄所作器仗，悉合上意。惟始终不得好官，无非为长宁兄弟尚未处死哩。”云定兴愤然道：“此等俱无用物，何不劝上一体就诛。”宇文述遂奏请处置杨俨等，隋炀帝当即依议，命鸩杀故长宁王杨俨并将俨弟七人，充戍极边。襄城王杨恪妃柳氏，姿容端丽，四德俱全，杨恪前被废黜，柳氏毫无怨言，事夫益谨。及杨恪奉诏徙边，与妻诀别，柳氏泣语道：“君若不讳，妾誓不独生。”杨恪亦呜咽不能成词彼此大哭一场，怆颜别去。行至中途，复有诏使到来，勒令自尽。杨恪与兄弟七人，同时骈死。至杨恪灵柩发还，柳氏语朝使道：“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后，得免别埋，就是朝廷的恩惠了。”说罢，抚棺一恸，自缢身亡，里人均为下泪。杨勇十男已去其八，只幼子杨孝实、杨孝范，后来也不见史传，想是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出头。

且说突厥启民可汗，自徙居碛口，尽有达头可汗遗众，尝感隋室旧恩，岁遣朝贡。大业二年（公元582年）冬季，复上表自请入朝。隋炀帝欲张皇威德，夸示番俗，因命太常少卿裴蕴，征集天下前世乐家子弟，充作乐户，就是庶民百姓，能谱音乐，俱令入肆太常，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不但八音六律，吹拍成腔，并演习各种鱼龙山车等杂戏，务为淫巧，悦人耳目。俟演习成熟，便在西苑中精翠池侧，依次奏技。隋炀帝亲挈后妃诸人往阅，但见有一舍利兽，先来跳跃，激水满衢，继而鼋鼍鱼鳖，俱从水中浮出，丛集两岸，又有鲸鱼喷雾翳日，倏忽化成黄龙，长七八尺。未几复见二人戴笠，笠上各登一人，体轻善舞恟然腾过，左右易处。最可怪的是神鳌负山，幻人喷火，千变万化，备极神妙。隋炀帝非常称赏，饬京兆、河南两尹，为伎人赶制锦衣，两京彩缎，搜括一空。甚且御制艳篇，令乐正白明达凑造新声，按曲度腔，声极哀艳。一面特建进士科，视有诗歌纤冶，即令入选。

故相高珽闲居有年，不知隋炀帝寓着何意，偏召令为太常卿。想是高珽命中应该斫头。高珽独不赞成散乐，奏言：“弃本逐末，有碍盛治。”隋炀帝哪里肯依？反把从前的积恨，记忆起来。高珽又私语太常丞李懿道：“从前周天元好乐致亡，殷鉴不远，怎可效尤？”这数语又被隋炀帝闻知，越加生嫌，惟一时未便发作，姑从缓图。大业三年（公元583年），启民可汗来贺元日，隋炀帝命大陈文物，内外鼓吹。启民可汗入朝拜谒，由隋炀帝赐他旁坐。启民东张西望，颇艳羡汉官威仪，急切未敢陈请。至退入客馆，方修表请袭冠带。隋炀帝初尚未许，及表文再上，乃准令易服。且语尚书牛弘道：“目今衣冠大备，使单于亦为解辫，岂不是古今盛治么？”牛弘极口称贺。隋炀帝又道：“这也未始非卿等功劳。”说至此，令侍臣出帛百匹，赐与牛弘。牛弘谢恩而退。启民可汗一住数日，宴赐甚厚。辞行时请车驾北巡，正合隋炀帝意旨，便即俞允，启民可汗乃去。待至初夏，天气清和，隋炀帝借安抚河北为名，下诏首途，发河北十余郡丁男，凿穿太行山，北达并州，使通驰道，一面启行至赤岸泽。启民可汗遣兄子毗黎伽特勒入朝行在，且附表请入塞迎驾。隋炀帝不允，遣归毗黎伽特勒，令启民可汗在帐守候。又过二月有余，山路始通，方再从赤岸泽出发，北至榆林郡，意欲出塞耀兵，道出突厥部落，进指涿郡，恐启民可汗不免惊惶，特先遣武卫将军长孙晟，往谕帝意。启民可汗奉旨，召集属部各酋长，约数十人，与长孙晟相见。长孙晟见牙帐中芜秽拉杂，欲令启民可汗亲自芟蒨，为诸部倡，乃佯指帐前青草道：“此草留植帐前，大约根必甚香。”启民未悟，拔草嗅鼻，毫无香气，遂答言不香。长孙晟微哂道：“天子巡幸，诸侯王宜躬自扫除，表明敬意。今牙内芜秽，我还道是留种香草，哪知却是寻常植物呢。”启民可汗至此，始知长孙晟有意嘲讽，慌忙谢罪道：“这是奴不经意的过失。奴辈骨肉，皆天子所赐，得效筋力，岂敢惮劳？不过因僻居塞外未知大法，今幸将军教奴，使奴得达诚驾前，受惠正不少哩。”说着即拔佩刀自芟庭草。帐下贵人达官，及诸部酋长，亦相率仿效，才阅数刻，已将庭草除尽。他如帐外杂草，亦遣番役随处扫除，长孙晟辞回榆林，报明隋炀帝。长孙晟用伪言，说动启民可汗，亦非待人以诚之道。隋炀帝便发榆林北境，东达蓟州。沿途建筑御道，长三千里，广且百步。启民可汗带同义成公主，来朝行宫，还有吐谷浑、高昌两国亦遣使入贡。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