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开讲#

段秀实（719－783年）字成公，陇州汧阳人，原籍姑臧。历任安西府别将、节度使判官、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四镇北庭行军及泾原、郑颍节度使、司农卿等职，封张掖郡王，追授太尉，谥号“忠烈”。

段秀实

是唐朝中叶名臣，功绩卓著，以夺取象笏痛击叛臣

朱泚

而壮烈殉国，名标青史，光耀千秋。

少以孝闻，弃笔从戎赴边庭

段秀实幼年以至孝闻名乡里。据《旧唐书》载，段秀实6岁时，母亲病重卧床，他忧心忡忡，终日守护在母亲床边，七天不吃不喝，直到母亲病情有了转机，能进浆水，他才开始进食，时人誉之为“孝童”。段秀实长大后，深沉忠厚，刚毅果敢，善做决断。

由于段秀实在当地声名鹊起，郡府推荐他参加明经考试。当时的唐朝正处在内外交困的多事之秋，边患接连不断，奸相垄断权柄，朝廷势微，颇有大厦将倾之势。

段秀实无意科举，志在靖国平天下，怅然叹道：

“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

果断地放弃了科举入仕之路，投身到安西节度使

马灵察

麾下，做了一名普通士卒。

段秀实作战勇敢，屡立战功，得到安西节度使马灵察的青睐，天宝四年（745年），擢升段秀实为代理别将。不久，段秀实随从马灵察讨伐护蜜国（今阿富汗境内），再立新功，遂被任命为安西府别将。

天宝七年（748年），

高仙芝

接替马灵察任安西节度使。天宝十年（751年），高仙芝率安西兵发起了围攻怛逻斯城（今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州首府塔拉兹）之战，由于大食国援军及时赶到，高仙芝军大败，将士丢盔弃甲，一路溃逃。

在漆黑的夜晚，安西军队如决堤潮水一路狂逃，段秀实听见溃败逃跑的队伍中有副将

李嗣业

的声音，就冲着李嗣业高喊道：“兵败只顾逃命，不是大丈夫！”李嗣业闻之，羞愧难当，随即转身和段秀实一起召集失散兵将，稳住局势，又重整旗鼓，整编成军。

段秀实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在兵溃如潮之际力挽狂澜。部队归来，李嗣业请求高仙芝擢升段秀实为判官，高仙芝授段秀实为斥候府果毅官。

三任判官，德才兼隆众服膺

天宝十四年（755年），兼任平卢、范阳和河东三镇节度使的

安禄山

举旗悍然造反，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仓皇逃往蜀地，长安、洛阳两京陷落。至德元年（756年）七月，唐肃宗

李亨

于灵武即皇帝位，遥尊唐玄宗

李隆基

为太上皇，征召安西节度使

梁宰

率军前往拱卫。

其时，天下纷乱，梁宰打起了小算盘，想按兵不动，首鼠两端，继续观望天下形势变化，然后再做决断。李嗣业暗中支持梁宰的决定。

段秀实大为不满，急急找到李嗣业，责备他说：“天子方急，臣下乃欲晏然，公常自称大丈夫，今诚儿女耳。”李嗣业顿时羞红了脸，立即去求见梁宰，说服他派出了5000人的步骑兵，由李嗣业和段秀实率领前往勤王，星夜奔驰，为保卫唐肃宗流亡朝廷屡立战功。

李嗣业战功卓著，被擢升为节度使，视段秀实为左右手，任命他为节度使判官。后来，李嗣业兼任怀州刺史，充任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上表奏请段秀实为怀州长史，暂时管理军州，并兼节度留守后方，负责提供后援粮草。

段秀实接连不断地招兵买马，筹集粮草，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乾元二年（759年）正月，李嗣业在攻打邺城时，身中流矢，伤势严重，不久，金疮迸裂身亡。

朝廷任命裨将

荔非元礼

继任节度使。荔非元礼敬重段秀实的忠义豪气，奏请朝廷任命他为光禄少卿，仍兼任节度使判官。宝应元年（762年），荔非元礼兵败邙山，移驻翼城，部队发生哗变，乱军之中，荔非元礼被部下杀害。

荔非元礼麾下将佐也大多被害，“惟秀实以恩信为士卒所服，皆罗拜不敢害”。

荔非元礼被害后，将士们推举

白孝德

继任节度使，军心稍稍安定。白孝德依然奏请朝廷，任命段秀实任光禄卿、节度使判官。段秀实接连在三任节度使麾下任判官，在每一任上都干得有声有色，深得军中将士拥戴。

卖马交租，焦令谌羞愧毙命

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

马璘

接替白孝德兼任邠宁节度使，段秀实一如既往，尽心竭力协助马璘治军理政，马璘上奏朝廷加封段秀实为开府仪同三司，后又因功加封为御史中丞。其时，军队中有位能拉开24石弓的士卒犯了偷盗罪，论律当斩，马璘爱惜他是个人才，拟法外开恩，段秀实劝谏说：

“将有私爱，则法令不一，虽韩、白复生，亦不能为理。”

将领有偏爱，法令就不一致，即使韩信、白起再生，也无法把部队治理好。马璘幡然醒悟，传令立即依律斩杀了那名士卒。

作为节度使麾下佐吏，段秀实一如既往，凡马璘决定的事务中有不合理的，段秀实一定要坚持争辩到底，直到马璘纠错改正为止。

大历十二年（777年）九月，段秀实被任命为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四镇、北庭行军和泾原、郑颍节度使。其时，天下大乱，官场腐败，拥兵一方的将领更是无法无天，然而，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段秀实则洁身自好，清廉简朴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非公会不举乐饮酒；室无妓媵，无赢财；宾佐至，议军政，不及私”（《新唐书》）。

据

柳宗元

《段太尉逸事状》载，此前段秀实任泾州营田副使，泾州大将

焦令谌

强占掠夺他人土地几十顷，租给当地农民，每年谷物成熟季节，强行收取产量的一半为租粮。这年大旱，田野寸草不生，焦令谌派出的催租队依然严加威逼，强迫农民交租。

农民焦急万分，纷纷前往焦府向焦令谌报告灾情，苦苦求告，恳请焦令谌手下留情，给自己留一条活路。焦令谌铁青着脸说：“我只知道收租的数量，不知道天旱不旱。”催逼更急。

一农民被逼无奈，向段秀实求援。

段秀实闻之嗟叹不已，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到焦府。写信的口气十分温和谦逊，劝焦令谌善自处置，适可而止。焦令谌见信大发雷霆，立马派人叫来这位农民，向他吼道：“你小子眼瞎了，到处去败坏我的名声，难道我怕他姓段的吗！”

说着，命人将他按到地上，把来信铺在其脊背上，重重打了20大棒，把这农民打得奄奄一息，皮开肉绽，然后扛到段秀实门前，一丢了之。

焦令谌以这种方式向段秀实示威。

段秀实见状痛惜万分，大哭着说“：是我害了你呀！”赶紧上前亲手为他洗去身上的血迹，敷上药，撕碎自己的衣服为他包扎伤口，安排他住在自己府中，每餐先喂他进食，然后自己才吃饭。这位农民终日忧心忡忡，生怕焦令谌再来找麻烦。

段秀实唤来随从，命他将自己唯一的一匹驽马牵出去卖掉，换回粮食，叫这位农民去交清所欠租子，并嘱咐他说，此事不要叫焦令谌知道。

驻扎在邠州的淮西军主帅

尹少荣

是个刚直豪放之士，闻知此事，愤愤不平，闯到焦府，指着焦令谌鼻子大骂道：“姓焦的，你还是人吗？泾州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百姓濒临绝境，你收租却一粒不少，还抓人打人，天理何存！段公是位大仁大义的长者，你却不知敬重，他只有一匹马，毅然狠心贱卖，换成谷子交给你，你居然坦然收下。你知道天下还有羞耻二字吗？”

焦令谌听了这番话，顿时羞赧难当，以致汗流浃背，自言自语道：“愧对苍天啊，从此之后，再无颜面见段公。”言毕，便萎靡不振，不能进食。第二天，竟无疾而终。

无惧生死，都虞侯执法如山

段秀实任泾州刺史时，

郭子仪

时任天下兵马副元帅、尚书左仆射、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倾朝野。郭子仪第三子

郭晞

，为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屯兵邠州（今陕西彬县）。郭晞部军纪松弛，麾下将士横行无忌，随意抢夺百姓财物、捣毁器物、蹂躏妇女，邠州百姓苦不堪言。

邠州节度使白孝德虽然心里憋气，但慑于郭子仪的权威，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缄其口。

段秀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急冲冲地找到白孝德，请求担任军中执法官都虞候，以整饬军纪，惩治非法。白孝德答应了他的请求。

段秀实走马上任，恰逢郭晞部下17名士卒到街市酗酒，发酒疯杀死了卖酒翁，捣毁了酒肆，还四处横行，大闹街市。段秀实从容执法，立即将他们悉数逮捕，斩首示众。

邠州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消息不胫而走，郭晞军中士卒大为震动，不少人披上甲胄，手执兵器，准备发动兵变，去找段秀实讨要说法。段秀实闻知士兵骚动，从容不迫，解下自己的佩刀，命一名跛脚老兵牵着马跟在身后，亲赴郭晞营中一看究竟。

郭晞营中士卒闻知段秀实自己送上门来，纷纷披坚执锐，潮水般围拢过来。段秀实从容不迫，向大家拱拱手，粲然一笑，泰然自若地道：“杀一老卒，用的了这么多甲兵吗？你们看，我戴着我的脑袋来了。”

众士卒见状，皆大惊，顿时愣在那里。段秀实乘机劝他们说：“郭尚书难道对不起你们吗？副元帅难道对不起你们吗？为什么要用暴乱来败坏郭家的名声？还不快快为我请出郭尚书。”

郭晞走出营门，段秀实迎上前去，对他说：“副元帅功高盖世，当善始善终。您放纵士卒，恣意作恶，势必引起混乱，皇上追究下来，将祸及自身，也罪及副元帅。人们会说，您仗恃副元帅，骄纵不法。如此一来，副元帅的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灾祸恐就在眼前。”

一番话使郭晞大受感动。“晞再拜曰：‘公幸教，晞愿奉军以从。’即叱左右皆解甲，令曰：‘敢喧者死。’”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同到节度使白孝德处，郭晞坦诚谢罪。从此，郭晞所部再无士卒出来骚扰为害，邠州百姓恢复了往日安宁恬静的生活。

泾原兵变，闹伪庭夺笏击贼

德宗建中四年(783年)十月，泾原节度使

姚令言

率兵五千人东进，路过长安，天下大雨，

“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遗其家，既至，一无所赐”。

走到浐水，德宗命京兆尹

王翃

犒军，唯糙米蔬菜。士兵愤怒，掀翻饭菜于地，扬言说：

“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邪！闻琼林、大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士兵们鼓噪返回京师，百姓狼狈奔走。德宗见发生兵变，急召禁军拒战，竟无一人应诏。

德宗只好携妃嫔、太子、诸王、公主以及宦官百余人，在右龙武军四百余人的保护下，仓皇逃出大明宫，当夜到达咸阳。第二天，又从咸阳逃到奉天，

并被叛军包围一个多月，史称

“奉天之难”

。

当时，太尉

朱泚

罢镇，闲居在长安城晋昌里府邸。叛军头目姚令言等担心自己声名不显，难成大业，便想借用朱泚威势，前往邀请朱泚做他们的首领。双方一拍即合。于是，朱泚在叛军的簇拥下入居含元殿，冒用帝号，乃以原泾原节度使姚令言为侍中，原光禄卿

源休

为宰相，统摄叛军政事。（见

泾原兵变，朱泚称帝

）

朱泚向来对段秀实钦慕有加，又因为段秀实颇得军心民望，便意欲拉拢他入伙。其时，段秀实遭奸佞谗害被罢免夺去兵权，在家赋闲已逾三年之久，朱泚便派出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匆匆赶往段秀实府邸“迎接”他前来归附。

段秀实岂肯与朱泚同流合污。然而，迫于眼前形势，不得不采取了

“先佯作归附，再相机锄奸”

的策略。“

秀实知不可，乃阳与合，阴结将军刘海宾、姚令言，都虞候何明礼，欲图泚。”（《新唐书》）

不久，朱泚召集身边亲近叛臣谋议称帝事宜，段秀实也在被召集之列。正当这伙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之时，段秀实猛然拍案而起，一把夺去源休的象牙朝笏，一个箭步冲向前，朝朱泚脸上啐了一口唾液，大骂道：

“狂贼，吾恨不斩汝万段，我岂逐汝反耶！”

说着，举起手中象笏，朝朱泚面颊狠狠地砸去，朱泚躲闪不及，被击中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段秀实与朱泚相互搏斗扭打在一起。这一幕出现得太突然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在场的朱泚党羽和侍卫一个个都呆若木鸡，茫然不知所措。过了一阵儿，他们才醒悟过来，其中几个乘混乱之际逃之夭夭，几个死党慌忙上前去阻止段秀实，朱泚方才得以脱身。

“秀实知事不成，谓泚党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杀我！’众争前杀之。泚一手承血，一手止其众曰：‘义士也，勿杀。’秀实已死，泚哭之甚哀，以三品礼葬之……”

此前，段秀实于建中元年(780年)从泾州任上被征召入朝任司农卿。由泾州入京，必经朱泚主政的岐州，段秀实素知朱泚的为人，临行前告诫后去的家人：

“经过岐州时，朱泚必会赠送钱物，绝对不可收。”

事情果如段秀实所料，当段秀实家人路过岐州时，朱泚执意要赠送300匹大绫，段秀实女婿

韦晤

坚决拒收，最终还是拗不过朱泚。家人到了京城，惹得段秀实怒发冲冠，对家人大加斥责，最后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不能使这些秽物进家门。”

于是，安排人将300匹大绫送往司农卿办公处，安放在屋梁上。段秀实遇害后，有人将这事报告了朱泚，朱泚将信将疑，亲往察看，大绫丝毫未少，原始封存的标识还完好无损。

唐德宗

李适

在奉天听到段秀实的死讯，悔恨当初没能任用他，涕泪交流不已。兴元元年(784年）二月，德宗降诏，追赠段秀实为太尉，谥号忠烈。

结语

段秀实少以至孝饮誉乡里，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悉心向学，长大后面对国家内忧外患的乱局，果断放弃了科举入仕之路，投身军旅，屡建功勋。作为唐朝中叶一代名臣良将，段秀实恩威布于四方：

他克己奉公，仁政恤民，使得惯于巧取豪夺的泾州大将焦令谌无地自容，竟至羞愧毙命；他以身许国，毛遂自荐，就任军中执法官都虞侯，执法如山，杀一儆百，诚动郭晞，重振纲纪，大壮军威；他视死如归，义薄云天，大闹伪廷，夺笏拼命一击，僭位叛臣朱泚立时额头鲜血直流，遭群丑围攻，从容就义。

其辉煌人生绚丽绽放。

唐德宗李适谓之：

“操行岳立，忠厚精至，义形于色，勇必有仁。顷者尝镇泾原，克著威惠，叛卒知训，咨尔以诚。贼泚藏奸，欺尔以诈。守人臣之大节，见元恶之深情，端委国门，挺身白刃。誓碎凶渠之首，以敌君父之仇，视死如归，履虎致咥。”

王夫之谓之：

“段司农自结发从军以来，其光昭之大节，在军中而军中重，在朝廷而朝廷重，夫岂一旦一夕之能然哉！”“萧、曹、房、杜之治也；刘向、朱云、李固、杜乔、张九龄、陆贽之贞也；孔融、王经、段秀实之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