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网上出现了一种说法：女真人之所以能打败辽宋，是因为他们从西亚引进了先进的军工设备，以及营造铁浮屠骑兵的方法。

对辽、北宋形成军事实力上的碾压，这才覆灭了两个政权，事实真的如此？

图/亚洲地图

由网上的新说法细看可知：

金军一方面从西亚获取射程、载石量远超宋朝的抛石机，攻城掠地，宋军毫无招架之力；另一方面从西亚学习高超的冶炼技术锻造盔甲，装备了成千上万的铁浮图骑兵，对战宋军犹如砍瓜切菜，这种宋金军事实力差距的说法，当真可靠吗？

一、抛石机的对决

人类在原始社会时期，就已经习惯投掷石块进行捕猎，这种攻击性的手段运用到人类之间的战争中时，抛石机就诞生了。

抛石机是一种遍布华夏、西亚、古希腊罗马的巨型武器，运用杠杆原理，把石块或燃烧物砸至远处进行攻击，在攻城和守城之战中可以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种投石机器在古代可用“砲”代称，音同“炮”，《武经总要》中记载：

北宋时期，砲已成为军中利器，发展出单梢砲，七梢砲，旋风砲等二十多种形制，其中单梢砲攻击距离最远，可达八十步之外，即一百二十多米；七梢砲承载石弹最重，可达五十多千克。

图/抛石机

这种攻击距离远、杀伤力强大的军事器械，北宋已经充分掌握，那么金军呢？

从北方来的女真人行军路途遥远，无法携带很多抛石机这样的巨大辎重，他们基本上就地取材，直接俘虏汉民，就近采石伐木，现场加工制作一批抛石机出来。

就如攻汴之战前，城外“一望不断，斧凿之声闻于远近”，“造攻城之具，执役者众”。

在战争爆发之前的短短时间中，女真人也能驱使民众顺利完成抛石机的制作，可见想造出此类器械，并不需要多高超精密的手段。

毕竟依靠杠杆原理发射石头，实在算不上有技术含量的事。

退一步讲，就算抛石机的技术很重要，女真人与其千里迢迢跑去西亚学习工艺、引进设备，不如直接从邻居北宋那里俘虏工匠、缴获抛石机来得快速直接，宋朝制作砲具的水平本身并不差，只是用不好。

网络上这种对女真引进西亚军工的看法，主要是在强调战争工具的重要性。而从历史看来，对局势有决定性影响的，基本还是以人为主。

图/抛石机

金军有没有从西亚获取帮助还尚未可知，但他们确实拿到了大量宋军的抛石机，并加以利用攻城。

靖康元年（1126）秋天，钦宗在城郊阅兵时，有近五百座抛石机被放置在城外。

彼时金人突然进攻，宋军竟然立马丢弃抛石机撤退回城，使得这一批上好的军械被金军轻轻松松捡了去。

他们将其稍加维护，很快就在城外排列布阵用起来。金人利用宋人的砲攻宋人的城，一时间天上飞石如雨，令宋人十分难堪和痛心。

其实，金人在这一年正月就已经展开过一次围城抛石，但为政者丝毫没有吸取任何教训，仍然把大量攻城重器放置和遗弃在城郊外，是他们的极大失职。

在如此重大的失策下，相关部门和官员理应重罚，但此时朝廷内部却开始互相推诿扯皮：

“兵部曰属朝廷，系枢密院合收；枢密院则曰自有所属耳；军器监提举官、内侍也方以罪去；京城所掌守御也，未守御何预于我哉！……”

部门之间看似争论责任划分问题，实际都在极力挣脱罪责，可见军政之败坏。

图/宋朝廷剧照参考

朝廷除了不重视重要军械，还对军官所提出的反制抛石之策嗤之以鼻、不屑一试。

抛石机虽然强大，但并非毫无抵御之法，其中最有效的当属搭建幕障拦截，即“结大绳为网，每五十步为一片，一长竿张之，得十片足以御城下砲石”。

这是历史战争中常用的抵御砲石之法，即便只能拦截一部分，也值得一用。但事实上，在宋军被金军砲石紧紧压制的情况下，朝廷竟然认为此法迂腐老旧，始终不肯一试。

除了抵御砲石的策略，宋军还针对难以施展砲机威力的问题提出过各种方案。

作为守城一方，宋军无法把大量抛石机安在狭窄的城楼上发射。即便安装，也会因为目标过大、过于明显而被很快摧毁。

金军自不必说，他们在城外宽阔的地面上，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抛石机的威力。

对此，宋朝军官认为，可以在城内清初空地设置抛石机，同时派出专人在城门上进行方向测定指挥。

这样，即便城内抛石机看不见城外目标，也能及时调整角度发射，也克服了城门上抛石机体积小、数量少的局限性，还能让敌方无法瞄准和攻击。

图/攻城战

这一策略有其科学性和可实操性，但不出意外，也被消极防御、仓促应战的朝廷直接忽略了。

在腐败的朝政之下，许多站在一线的守城军官也是“官无能，武非武，不晓军事，器械难用，习以为常。”

军中掌管事务之人基本上是权贵戚故，为了守城的恩赏，抱着侥幸心理混日子，丝毫不为战事忧心，连抛石机都用不熟。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金军，金军军纪十分严苛，有为了防范出现逃兵的“逃亡法”，有把所有士兵拴在一起、极大提高作战能力的“同命队法”等。

金军军法严格且一视同仁，例如有高级将领延误战机就会被直接斩首，而这样的罪名在宋朝只是做降级处理。

如此法度，不论是否正确合理，至少在当时的金军之中发挥了极大作用，使他们能将战备废弛、谋划失策的宋军几度碾压。

图/金军剧照

而金军对抛石机得心应手地运用，更加增强了他们的军事实力。

在宋军没办法用好抛石机的时刻，金军能够在城外部下几百座形制各异的抛石机，以上千张强弩辅助，实行密集而猛烈的抛石战术。

守城宋军面对铺天盖地的巨石雨，只能东躲西藏，毫无招架之力。

可以说，战争中武器是否强大不会是决定性因素，人才是关键所在。

就如近代的反封建反侵略战争中，我们并没有多么先进的武器，甚至吃不饱、穿不暖，但仍旧获得了伟大的胜利。

若时间回到宋金时代则可以发现，曾经主导过最为出彩、制胜攸关的抛石战争的金人，在百年之后又重见了这一场景，只不过主角变成了蒙军。

蒙军的抛石机与多年前金军攻击宋朝时的相比，并没有很大差别，此时的金军和当年的宋军一样，都因为政治颓废、战略失策、积久腐败等人为因素成了蒙军手下的败者。

因此，说抛石机是打赢战争的决定性因素，定然是不合理的。

二、铁浮屠如何组建

除了攻城器械抛石机以外，网上的新说法还认为，女真人从西亚学习武装骑兵之法，打造出坚不可摧的盔甲，装备铁浮屠骑兵也是制胜关键。

图/铁浮屠

不论这一说法是否正确，要想打造一支强大的重骑兵队伍，光能打造盔甲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考虑优秀的人和马从哪里来。

女真人以狩猎为主要生产方式，基本上都善于骑射，因此金太祖实行猛安谋克制度，让女真人全民皆兵。

各部百姓没有其他的徭役，所有青壮年平日里从事农业生产，渔射猎习。有战争迹象时，各部族长就迅速召集兵员，组成军队。

猛安谋克制度“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最初全部由女真人构成。随着对辽、北宋的战争不断扩大，金军俘获了越来越多的俘虏。

他们将这些异族人也放置在猛安谋克制度之下，迅速壮大了金军部队的规模。兵源充足，打造一支强大骑兵铁浮屠也就拥有了机会。

图/金军

为了提升骑兵的军事素养，金军日常中会开展各种各样的军事训练。除了在训练营的常规操练之外，金军还会组织射柳、马球和围猎这样需要骑马的娱乐活动。

金世宗为了强化骑兵素质，自己还带头从事这些体育运动，骑马娱乐由此越来越大众化、全民化、日常化，士兵骑射水平大为提升。高素质的骑士有了着落，那么马又从哪里来呢？

“马者，甲兵之本”，为了培养出色的战马，金朝首先设置了国家层面的养马机构群牧司，为战马提供一部分来源。

除此之外，金朝还积极与西夏、鞑靼和木波等部族进行市马贸易。其中品质最高的当属坐落于蒙古高原的鞑靼，这里水草丰茂，马体能好、性情优良，是金国骑兵马匹的重要来源。

图/铁浮图

另外，女真政权在不断扩大的过程中也掠夺了大量资源。通过战争，他们从辽、宋、西夏手中获得了不计其数的马匹和牧场，这对生产水平不高的初期金政权有着很大助益。

作为金朝对手的北宋也在努力发展骑兵，但北宋民间所养马匹基本上质量低下，很多无法应用在战争之中。

因此宋朝主要靠市场贸易，购买西北地区的优质马种。

后来，随着宋室南迁，马匹交易已无法继续，南宋只能维持五万余名骑兵，远不及北宋巅峰时期的二十余万骑兵。

而女真人拥有了优秀的骑士和马匹之后，对还要考虑如何装备他们。那么女真打造盔甲的技术真是从西亚学习而来的吗？

图/铁浮图

早在金朝建立之前，生活在黑龙江一带的女真人就逐渐掌握了冶铁技术。这一现象可以用大量出土遗迹来佐证：

这些年来，东北地区出土了一大批女真人的铁器，北至黑龙江，南至松花江，西到大兴安岭，东到三江平原，全都有铁器遗存。

在阿城小岭镇五道岭村还发现有一处矿坑，以及五十多处冶铁遗址，这说明在隋唐时期，女真完颜部的一支在阿什河畔定居之后，就运用冶铁技术，进行了开矿炼铁。

炼铁可以制作生产工具，还能用来打造兵器甲胄。甲胄是骑士的外衣，既沉重又冰冷，但却可以保住性命，这种防御性军备对骑兵来说十分重要，

起初，女真骑兵只配备半身铠甲，不久后就发展成长而宽大的全身甲胄，防护面积大大增加，还为骑兵的马匹装配铠甲，成为极具压迫力的铁浮屠。

骑兵的甲胄多为鳞状铁甲，与中原铠甲的经典形制有相近之处。在对邻居的战争中，女真人已经不断地在学习，取长补短。

图/冶铁

另外，冶铁技术的熟练掌握，自然也为甲胄的大量打造提供可能。所以，在骑兵铠甲的生产上，女真人并没有依附西亚技术的必要性。

从出土的铁器遗物的检测结果中也能得知，这些铁器组织处在不完全退火的状态。

无论是在对化学成分的控制，还是脱碳处理技术，当时女真人的掌握水平都是不高的。

对于这种铸铁脱碳钢技术，中原早在西汉或战国时期就已经发明了，彼时宋朝的冶铁水平是高于女真人的。

女真人也常在战争中俘虏宋朝铁匠，从而提升自身冶铁能力。由此看来，他们更没有去遥远的西亚寻求帮助的必要了。

重凯全装的铁浮屠骑兵，就这样一步步组建起来，在对辽宋的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人、马、甲都是关键点，但与西亚都关联不大。

何况，宋朝也不是被铁浮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并非致胜关键。

宋朝或许无法复制出一支铁浮图军队来与金军抗衡，但却找到了抵御骑兵的关键：一个是武器，一个是阵型与战术。

宋朝可以说是兵器发展最为百花齐放的时代，大量新武器应运而生，极为强力的弓弩，专砍骑兵和马匹的斧钺、麻札刀，以及威力无穷的火器等，对女真骑兵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克制。

宋朝还针对女真铁骑进行战术革新，以战车车阵破骑兵，或利用地形据险而守，即便有成功又失败，但可以看出，铁浮屠重骑兵并不是压垮宋朝的根本因素。

结语

把女真人对辽宋的胜利，归因于来自西亚的技术，这是不可靠的。神兵利器或许能产生令人惊叹的效果，但在历史发展中，怎么能忽略人的重要性呢？

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强大技术，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

另外，跨越极为遥远的距离，从外国学习来先进技术打败华夏民族，历史上真有发生吗？

参考文献：

《宋史》

《金史》

《武经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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