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3月22日夜。河南省鹤壁市。
沉静的夜,稀疏的星,清冷的月。紧紧偎依在太行怀抱的这座山城,像正在接受母亲梳妆的少女,恬静、端庄、甜蜜。市东郊那条马鞍型的长街上,一个体态轻盈、秀发披肩的身影,随着高跟鞋撞击柏油路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由东向西匆匆而来。
突然,路旁昏暗处闪出一个带黑色面罩的人,饿狼扑食般向那倩影扑去,只见那少女敏捷地侧转过身子,“砰”地飞出一拳,蒙面人一个趔趄,向后倒退四五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得柏油路面发出一声闷响。“哎呀,好厉害的娘儿们!”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惊人的场面,来得那么突然,消失得那么迅速。人们不仅要问:这个姑娘是谁?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干什么去?拳头为何这般厉害?
请不要误会,这倩影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位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姓陈名敬,在人民武装警察部队鹤壁市支队某部服役。这个场面,是他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演出的一幕活报剧。
陈敬执行的是什么特殊任务?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成姑娘?这还得从不久前这座山城连续发生的数起强奸、凶杀案说起。
1983年10月开始,鹤壁市区东郊工人村的15个公共厕所附近,竟然在不长的时间里,连续发生了数起残害妇女案。惨遭蹂躏的有年过半百的老妪,有花烛之夜的新娘,还有学龄前的幼女。有个即将新婚的姑娘,夜里行走时被歹徒连砍三刀,又遭侵害;有个下夜班的女工,被蹂躏后头发又被犯罪分子剪光,家庭几乎破裂,本人精神失常;12月22日,有个刚上初中的少女,被侵犯后又惨遭杀害……
犯罪分子惨无人道的行径,把个美丽的山城搅得乌烟瘴气——姑娘不敢独自夜行,女工下夜班要有人护送……
昭昭天日,朗朗乾坤,岂能容犯罪分子为非作歹。公安机关调集精兵强将,组成特别执勤组,突击侦察,潜伏猎踪。但由于罪犯见形势吃紧,不再露面,一连数日也没有发现情况。为尽快抓住犯罪分子,为民除害,特勤组决定撤明岗,增暗哨,脱戎装,扮女郎,投饵钓鱼,引蛇出洞。平常腼腼腆腆、身材修长而又有一手武功的陈敬,被老局长选中了。谁知第一次上阵,便演出了开头那一幕。
回到市公安局,小陈卸下装,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听着战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嗐,小陈,你是慌个啥,这不,脱钩了吧!”
“唉,你这家伙真莽撞,那一拳下去怪痛快,泄露了天机,打草惊蛇,岂不是坏了大事!”听了同志们的议论,小陈也暗暗责备自己太沉不住气,让到手的鱼脱了钩。要知道,战友们为捉住这几个凶犯,想了多少办法,吃了多少苦头哇!
别的且不说,单是乔装打扮这一招,就使他作了不少难。陈敬入伍以来,学过齐步、正步、跑步,唯独没学过姑娘走路的“碎步”。
当他第一次把厚敦敦的脚板硬挤进那小巧玲珑的高跟鞋时,疼得他两脚发麻,额头冒汗,在战友的帮助下,他才扶着墙慢慢站立起来。嚯,脚跟突然增高五六厘米,晃晃悠悠,前倾后仰,抬脚刚走两步,身子便失去了重心,“扑通”摔倒在地上。为了抓住凶犯,为了给人民报仇,倔强的小陈和战友们拿出在部队练枪、练刀、练拳的劲头,硬是在那个为了保密而遮得密不透风的房子里象踩高跷似地苦练了好几天,直到老局长承认“过关”才算罢休。
苦吃了,功夫费了,第一次上阵却因自己沉不住气而让歹徒脱了钩,小陈怎不难受呢!他暗下决心,“下次再看我的!”
奇怪,这“下次”的机会却迟迟不来,一连几天,小陈和另两个战友多次出征,始终没有再发现情况,“难道那一拳真的打露了马脚?”陈敬心中疑窦顿生,甚至有点灰心泄气了。然而,老局长却仍像往常那样,鼓励陈敬和他的战友们:“沉住气,不愁钓不到鱼。”
3月28日夜。车站通往矿区的路上,装扮成摩登女郎的陈敬飘然而至,那披肩的乌发,紧身的碎花春秋衫,合体的喇叭裤,在路灯的映照下,十分引人注目。高跟鞋有节奏的敲击冷硬路面的声响,在这静寂的午夜显得格外清脆,已经过数次征战的陈敬显得老练多了。他左手轻轻按着肩上的坤包(里面放着护身用的五四手枪),右手自然轻快地前后摆动着,迈着姑娘特有的细碎步子朝前走,两眼余光警惕地搜巡着两旁每一点可疑的迹象。
一个小时过去了,小陈已经走出四五里地,接近了城区的边缘,可是仍旧毫无动静。小陈暗自焦急起来,正想往回走,一个淫腔浪调的嗓音从背后传进他的耳鼓:“嘻嘻,小阿妹,陪阿哥美美吧!”小陈急遽地扭过头去,定睛一看,路旁的胡同里冒出一个醉鬼,嬉皮笑脸地追上前来。顿时,小陈的心收紧了,一阵打鼓似的猛跳。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因为他知道,他不是孤军作战,附近的暗影里,有很多战友在配合他。
“记住,咱们的主要目标是‘瘦猴精’、‘锅盖头’,一般流氓尽量避开。”老局长的话突然萦绕在他的脑际。
他不像第一次那样莽撞了,决定先探明虚实,然后再采取对策。于是,他装出惊慌害怕的样子,悄悄加快了速度。
“嘻嘻,小阿妹,别走哇!”那歹徒放开腿脚朝陈敬追来。30米,20米,10米……
小陈渐渐看清了那歹徒的面目:大块头、秃脑壳,年龄在40岁上下。显然这不是要猎获的主要对象。小陈决定甩掉这个恶棍。于是,他加快步子,飞快地朝前走去,谁知那歹徒不知趣,死死缠住小陈不放。小陈几乎是小跑似的一连过了两道街,仍没有把他甩掉。再往前走就是丁字路口了,小陈向左一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那歹徒也一步不拉地追了上来,嘴里还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糟了,死胡同!小陈无路可走了。眼看那歹徒越逼越近,小陈情急智生,“笃笃笃……”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同时尖声喊道:“哥,快开门!”
嗬,这一招还真灵。那歹徒以为“姑娘”当真到了家,陡然收住了脚步,愣怔片刻,可能是害怕姑娘的哥哥出来会找他算帐的缘故,拔腿向胡同外边逃去。
紧张的“摆脱战”结束了。小陈背靠在那家素不相识的大门上,紧闭双眼,两手捂住咚咚直跳的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望望天空西沉的残月,又抬起手腕,看看闪着夜光的坤表(这是给未婚妻的‘心意’,先让它作一点贡献吧),三个指针已经重合在12上。
这时候,他感到身上阵阵发冷(为使身材苗条,他里面只穿了件薄毛衣),前两天练走路摔破了的左腿,也隐隐作痛。连续半个月的奔波,实在太累了。此刻,他真想回到中队美美地睡一觉。然而他知道,午夜时分,正是犯罪分子作案的时候,猎手决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嘟嘟……”几辆摩托车从胡同口的大道上疾驰而去——这是战友们在执行巡逻任务。
小陈急忙揉揉发涩的双眼,轻轻舒展一下疲倦的身子,整理整理披肩的长发和红色的碎花春秋衫,重新振作起精神,迈着细碎的脚步走出了胡同。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小陈走到了农贸市场一个小巷旁。这里离中队住地尚远,他想从小巷里插过去,到另一条六街看看动静,谁知刚走到小巷一个拐弯处,从暗影里悠地跳出一个黑纱蒙面、手持尖刀的歹徒来。
这次可真是猝不及防。那歹徒离得太近了,刀尖几乎挨住了小陈的鼻尖。小陈虽然有所准备,却也禁不住心中怦然剧跳,猛一愣怔。顷刻之间,那歹徒已经扑到了小陈身上,左手一把将小陈搂在怀里,一面向衣服里摸,一面把喷着酒气的嘴往小陈脸上按。
“呸!真无耻!”小陈一腔怒火直往上涌,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挎包里顶上了火的手枪,左手攥紧拳头对准了歹徒的腹部。但只是一瞬间,小陈的脑子又冷静了下来,抓枪的手放下了,拳头松开了。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要沉住气,这可是入黑窝,抓罪证,钓大鱼的好机会,再不能像头一次那样莽撞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半推半就地随着那歹徒走去,尖声尖气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歹徒用尖刀逼住小陈的胸膛,恶狠狠地威逼说:“别吭!吭就捅死你!”
嗬,这不正是那个锅盖头、短手指、矮胖子罪犯的惯用语吗!顿时,小陈的眼睛睁大了,猛然挣脱了那歹徒,仔细一看:矮胖子,锅盖头。不错,一点不错!尽管这歹徒蒙着面纱,小陈也能断定他正是那个把一个姑娘糟踏后又用刀捅死,把一个少妇侵害后又剪掉头发,连续作案几十次的罪魁元凶。
望着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千仇万恨立刻涌上小陈的心头。他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怒吼一声:“别动!”话落手起,攥紧的铁拳猛地朝那歹徒面部打去。这一拳的份量实在太重了,这是小陈在部队服役期间对着沙袋苦练了三年的铁拳,是凝聚了对犯罪分子万般仇恨的铁拳。这一拳正好打在那歹徒的鼻梁上,千钧的力量,砸得那歹徒七窍冒血,踉踉跄跄扑倒在地上,嚎叫着:“呀,好厉害的娘儿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陈敬和听到动静冲过来的另两个战友,三支乌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胸膛。
小陈向前缴下歹徒的匕首,一把扯下蒙面的黑纱,一个丑恶的嘴脸暴露在武警战士面前。小陈厉声喝道:“我们是公安局的,跟我们走!”
这歹徒华竟是个作案的老手。当他发觉厄运突然降临时,既没有进行鱼死网破的挣扎,也没进行欲盖弥彰的隐瞒抵赖,而是一路装起醉汉来;趁着小陈他们不注意时,突然滚下了黑黝黝的路沟。眼明手快的陈敬箭步如飞,像颗流星似的冲过去。只听那个恶魔在沟底“哎哟”一声,大概又是吃了“姑娘”铁拳的缘故吧。
小陈和他的战友们,用他们辛勤劳动的汗水换来了辉煌的战果:“锅盖头”陈大勇,这个侵害妇女40多人的恶魔束手就擒。并由此一举破获了50多起大案、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