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上的暑假，碎了
#热点新知#高师傅的解放J7刚提三个月，红漆还亮得能照见人。16岁的小高蹲在车头前数轮胎，数到第八个时突然抬头：“爸，暑假我跟你跑一趟绵阳呗？”
高师傅正往驾驶室塞尿素桶，闻言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儿子校服洗得发白的领口，这孩子刚升高二，眉眼像他妈，就是瘦，脊梁骨在T恤底下支棱着。“胡闹，驾驶室哪是你待的地儿？”嘴上骂着，却没拦着儿子把暑假作业塞进副驾储物格。
凌晨三点的京昆高速，山风裹着雾气往车窗上扑。小高裹着爹那件磨出毛边的军大衣，眼睛瞪得溜圆：“爸，你看那山像不像咱家地头的坟包？”高师傅哼了声，方向盘轻轻一打，避开路边窜出来的野兔。这趟活是拉苹果去绵阳，车斗里的泡沫箱码得比人高，压得钢板吱呀响——新车贷每月一万二，他得赶在月底前再跑趟广州。
“困了就睡会儿。”高师傅摸出颗薄荷糖丢给儿子。副驾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小高翻出手机拍仪表盘：“我给同学发朋友圈，说我在云里开卡车。”高师傅没接话，盯着前方被车灯劈开的白雾，脑子里盘算着卸完货捎点柑橘回去，女儿爱吃。
后来的事，是高速交警跟家属说的。监控里，那辆红色解放突然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蛇形了两秒钟，接着侧翻着撞向护栏。车头瘪成个铁疙瘩时，小高的暑假作业从变形的车窗飘出来，纸页上“我的父亲”四个字被血洇得发皱。
高师傅的妹妹赶来时，运输公司的人正蹲在路边抽烟。“他总说儿子叛逆，其实每次出车前，都往孩子书包里塞火腿肠。”她捏着手机里的照片，小高十岁那年坐在爹腿上握方向盘，爷俩笑得露出牙花子。殡仪馆的人说，父子俩的手还保持着互相拽拉的姿势。
停车场里，那辆红卡车还歪在拖车上。有人掀开篷布，一箱子苹果滚出来，个个带着磕碰的青痕。附近村民说，那天凌晨雾大得邪乎，山坳里像装了口大蒸锅，连老司机都得摸着走。
小高的班主任来送通知书，说这孩子期末作文写的是《爸爸的方向盘》，里面说“我爸的手比方向盘还糙，却能把日子磨得发亮”。高师傅的老母亲还在家门口盼着，逢人就念叨：“我家老大带孙子跑长途了，回来准给我捎四川的花椒。”
村口的修车铺老板拆着高师傅留下的旧手套，指缝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黑油泥。“他总说，等这车贷款还完，就带儿子去看海。”风从敞开的车门灌进来，仪表盘上的里程数停在87652公里，像个没讲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