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秦治下的余生者
秦国横扫六国,魏国也未能幸免。当年秦军引水灌城,魏国的城池被攻破,魏王只得举国投降。曾在魏国任外黄县令的张耳,自然也失去了官职,成了流亡之人。
张耳少年时,正逢战国四公子礼贤下士、门客云集的年代。他也曾投奔信陵君门下,结交士人,求得出路。然而信陵君死后,门客星散,张耳只得辗转到外黄任职。在那里,偶遇一桩姻缘:一位富户家的女儿原本嫁给一个愚钝的奴仆,不甘心便回娘家。无奈之下,家人提议让她改嫁张耳。女子也认同,婚事便成。女方家财丰厚,使张耳骤然富裕。他利用这份财富广交朋友,其中便包括同样崇拜过信陵君的刘邦。二人因此结下交情,往来数月,关系逐渐深厚。
同一时期,魏国大梁人陈馀因好儒学而小有名声。秦始皇时代崇尚法术,重兵力而轻儒学,儒者多受压抑,但陈馀却痴迷其中,研究甚深。他年少时娶了赵国公乘氏之女为妻,岳家以他非庸才,嫁女并给了厚重妆奁。陈馀因此摆脱贫困,开始在赵、代一带游历,广结人脉。
两个国破家亡的流亡者,最终在动荡中结识。他们年纪相差悬殊,却视若父子,彼此敬重,义结金兰,立誓为刎颈之交。秦灭大梁数年后,始皇帝听闻这二人皆魏国名士,召他们出仕,但二人不愿为秦效力。秦廷随即悬赏捉拿: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二人于是改名易姓,昼伏夜行,流亡至陈县。一次小事中,陈馀差点因意气行事杀官而惹祸,幸而张耳极力劝止,并踢他一脚,让他忍辱不发,否则早已丧命。此事之后,陈馀更感张耳重义,二人情谊益发深厚。
二、儒生陈馀的崛起
秦二世元年七月,大泽乡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群雄并起,反秦浪潮风起云涌。张耳与陈馀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临。
起初,他们投奔陈涉。陈涉虽久闻其名,初见时大喜,但在政事上并未重用二人。陈涉被推举为楚王时,张耳与陈馀皆劝谏反对,认为不宜仓促称王,但陈涉坚持己见,国号“张楚”。二人心生不满,察觉前途有限。陈馀遂提出建议:应在北方赵地开辟战场,牵制秦军。陈涉虽未看重他们,却认可此一策,准许他们前往赵地发展。陈馀熟悉赵地,加之岳家根基在此,正是理想的舞台。
在北上途中,武臣、邵骚、张耳、陈馀一行以陈王名义招募民众,沿途晓以大义。秦朝暴政使百姓苦不堪言,民众纷纷弃农投军或奉上食物助力。三千人马迅速扩展至数万,沿途城池望风归降。范阳县令原本顽固抗拒,后在游说家蒯通劝解下亦举城投降。自此,赵地连城开门纳降,武臣的势力几近席卷赵境。
趁势之下,武臣在陈馀鼓动下自立为赵王。张耳被封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陈馀则为大将军,自诩儒将。虽陈涉大怒,欲杀其家属,最终还是在劝说下忍气作罢,反而被迫承认赵国的存在。
三、巨鹿之战与兄弟反目
武臣不顾陈涉命令,扩展赵国势力,派兵出击燕、上党等地。然而局势急转直下。李良因羞愧与愤怒,带兵反叛,竟杀武臣与邵骚,邯郸政权顷刻崩溃。张耳、陈馀仓皇逃生,赵国力量遭重创。
此时,赵王赵歇被拥立,张耳、陈馀任左右丞相。然章邯大军逼近,赵王被困巨鹿。陈馀带数万兵驻北方,不敢贸然救援。张耳派张黡、陈泽责问其为何见死不救。陈馀推说待诸侯援军至再救。二人义愤,带五千人孤军突进,尽数战死。陈馀悔而不敢再动。待项羽渡河,九战灭秦三十余万,方解巨鹿之围。张耳疑陈馀借机除己部将,陈馀愤而解印,远遁渔樵。兄弟自此反目。
四、常山王与南皮侯
巨鹿之战后,项羽分封诸侯,张耳因跟随入关且人脉甚广,被封为常山王,领赵地。赵歇被迁代地,实为虚王。陈馀仅得南皮三县,心怀不满。他认为功劳不逊张耳,却因无门生吹捧、未随项羽而受冷落。
陈馀怨恨张耳,更不满项羽偏私。他投奔齐国田荣,请兵反击。田荣亦对项羽不满,遂借兵相助。陈馀联合齐军突袭张耳,大败之。张耳无奈投奔刘邦。陈馀则重立赵歇为王,自任代王兼赵相,权倾一时,执掌两国大权。
赵国在秦末乱世中,屡次兴亡:武臣之赵、赵歇之赵、张耳之常山、再至陈馀扶立赵歇。直至韩信挥兵北上,赵国终被灭亡,汉王又立张耳为赵王。而陈馀短暂的辉煌,成为历史上罕见的插曲。
这段历史可见,张耳、陈馀因国破而相识,因志同而结义,却因权势而反目。兄弟之情终究抵不过乱世的倾轧,而他们的沉浮,正映照了秦末风云中群雄逐鹿的激烈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