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入狱那年,距他指点江山、封王拜相,不过十年。
临死前,有个狱卒悄悄向他请教兵法。韩信没多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在地上画了几道线。那一刻,没有排兵布阵的沙场,只有狱卒眼里的敬意和他手下那盘未完的“棋”。
公元前196年,长安城北,阴雨连绵。汉王朝刚刚建立六年,汉高祖刘邦却不得不再次御驾亲征,平定陈豨在代地的叛乱。刘邦一走,长安城里气压就低了三分,宫廷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
这年,韩信四十多岁,封号“淮阴侯”。表面风光无限,实际上早就被夺了兵权,软禁在家,出门都得打报告。他虽不再执掌军权,可在朝野上下仍然是个“活招牌”。当年定三秦、破赵地、降燕齐、伐楚国,样样有他韩信的身影。光一个“背水一战”,就写进了史书,至今还在课本里。
问题也出在这儿:他太能打了,打得皇帝睡不着觉。
就在这一年七月,代地陈豨反叛,刘邦御驾北上。淮阴侯没随军,说是生病。按理说,这种时候,不上战场也该避嫌,可偏偏出了岔子。有个自称是韩信旧部的士兵举报,说韩信暗地里给陈豨写信,表示支持,甚至愿意“做后援”。
这封信怎么来的?谁看到的?是真是假?没人能说清楚。可问题是,这事儿传到宫里,吕后听了,冷笑不语,转身就让人连夜召来萧何。
这俩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当年举荐韩信的“伯乐”。他们不是讨论韩信有没有谋反,而是在盘算——怎么能干净利落地收拾韩信这个“麻烦”。
于是,他们用了一招老套路:先发制人。
吕后假传圣旨,说刘邦已平叛归来,召韩信入宫祝捷。韩信一听刘邦回来了,也没多想,就踏进了长乐宫大门。
长乐宫东侧,南北长约百米的走廊,是通往后殿的唯一通道。韩信在此落入伏兵圈套,未及反应,就被押下斩首,头颅落地,鲜血染红白石砖。
这个地方,史书上叫得挺雅:斩于钟室。可说白了,就是宫里存放铜钟的杂物间。
韩信临死前说了一句:“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也。”
什么计策?就是蒯通劝他反叛称帝的提议。韩信当年拒绝了,信了刘邦画的饼,结果连命都没了。
至此,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从王、到侯、到囚,再到尸骨无存,短短六年走完了历史舞台。
韩信入狱是在斩首前不久。地点在长安城东的官署牢房,关的都是高级罪犯。那时监狱制度不比现在,没什么律师探视、家属送饭,全靠狱卒看心情。
据记载,每天都有一名年轻狱卒负责给韩信送饭。那狱卒姓史,年约三十,出身寒门,自幼习武,好读兵书。对韩信这位“兵仙”,心怀敬仰。
起初送饭不过是例行公事,可时间一长,他便起了念头:若韩信愿传兵法一招半式,他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某天傍晚,他趁交班前的空隙,多送了一碗米饭。饭后,他跪坐牢门外,请求韩信“讲解兵书之理”。韩信一听,沉默了半晌。然后,他慢慢蹲下身子,从饭碗旁拾起一根筷子。
这筷子是狱卒送饭带的漆筷,头尖尾圆。韩信拈起它,蹲在地上,用筷尖在灰土上划起线条。
他先画了一个长方形,长约两尺,宽约一尺。中间竖着划了一道分界线,左写“楚河”,右标“汉界”。
然后,他在界线两侧,各画了十六个小方格。再在每个方格里标注“兵”、“车”、“马”、“炮”等字样。接着,又在旁边画出兵符形状的纸牌,说这就是布阵的代替方式。
这就是后世“象棋”的雏形——三十二个棋子,楚汉对垒,皆有兵种,各司其职。
韩信说:“杀我者不止一人,毁我者却是我自己。既然兵法不能传世,不如传个阵图,留给后人解。”
这是中国军事史上,第一次有“兵法”以游戏形式出现。
不是军令,也不是兵书,而是一盘棋,一根筷子,一堆灰尘,一句半讽刺半悲凉的传承。
这套东西传出去了吗?传了。那狱卒拿了韩信画图,离开长安,避居嵩山,终身不仕,闭门不出。晚年编出《兵符三十六策》,成为后人研究楚汉兵法的材料之一。
而那个“楚河汉界”的说法,正式写入民间棋谱,是数百年后宋代徽宗年间的《梦溪笔谈》。
从这一天起,中国象棋便有了“韩信创”的说法。
韩信被杀后,朝廷没有大张旗鼓,也未追封谥号。刘邦回朝后,对外称韩信“谋反证据确凿”,草草收场。
可问题是,吕后、萧何、刘邦三人都清楚:韩信不是叛徒,而是威胁。
这事朝中上下心知肚明,但无人敢言。于是,韩信的“楚王旧部”纷纷被调任、削权、迁徙,一部分远赴西北戍边,再无归期。
而那名狱卒,正是大清洗的漏网之鱼。
他带着那套韩信手绘的兵阵图,逃至太行山南麓的小村落。此地当时属于河内郡,地处偏远,山林茂密,汉朝政令鞭长莫及。
他用木板、瓦片、竹签,模仿韩信布置的阵法,每日推演敌我攻守之道。周边村民见他痴迷棋局,纷纷效仿,形成“木枰对弈”的风潮。
三十年后,这套棋谱传入洛阳,逐渐流传于市井之中,被称为“汉家纸阵”。
后来,这纸阵演化为“象棋”,流入民间、军营、庙宇、书院。唐代王积薪曾作《枰中记》一文,专门记述“韩信布子”的故事,文中提到:“信死后传棋,不言兵,三十六策尽在局中。”
“楚河汉界”,成了中国象棋最核心的设置,也是楚汉之争在文化层面的延续。
而这四个字,不止用于棋局。北宋之后,开始用于比喻界限分明、各不干涉的局势。甚至在近代政坛,也有人以“楚河汉界”形容派系分裂。
这条界线,跨越两千多年,从狱中地面,走到书院课堂,从宫廷血案,走进百姓日常。
一盘棋,半根筷子,两个世界。
楚河汉界,隔不开韩信的智慧,却改写了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