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有言,北宋出名相,南宋出名将。此言非虚。
作为北宋中期的三朝名相,像韩琦这样曾经参与过庆历新政、英宗立储、御抗西夏等重大事件的宰相,如果放到整个北宋的序列中,你会发现,即便他曾被欧阳修赞为“社稷之臣”,也排不进宰相排行榜的前十名。
说回正题,熙宁八年(1075),韩琦去世时,因与新党的分歧而在朝外为官的苏轼受托作《醉白堂记》缅怀故人。
醉白堂是韩琦生前在相州(今河南安阳)修建的私宅,“醉白”取自唐代诗人白居易《池上篇》之意。
唐文宗太和三年(829),年近花甲的白居易回到了熟悉的东都洛阳,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十余年时光。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
苏轼在《醉白堂记》中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给后世读者造成了一些误解,以为醉白堂之名源出白居易的一组小诗——
池上二绝
其一
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
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其二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
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这组小诗也是白居易在洛阳安度晚年时的作品,穿越千年,我们仍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乐天老人眼中的那一份天真的清逸,甚至苏轼本人也曾有过一组《池上》七绝,并引用了白诗中的场景“还同乐天赋池上”。
但必须指出,韩琦在其《醉白堂》首句已点出,宅院之名典出白居易的《池上篇》。
戆老新成池上堂,因忆乐天池上篇。
乐天先识勇退早,凛凛万世清风传。
(韩琦《醉白堂》)
苏轼正是根据逝者遗作中提到的“乐天先识勇退早,凛凛万世清风传”,进而生发出对于韩琦生平及其人生态度的赞颂。
醉白堂又名昼锦堂,欧阳修曾为韩琦撰写《相州昼锦堂记》。
只看《醉白堂记》的标题,很多人会以为是描绘亭台楼阁的游记、散文,比如《醉翁亭记》最著名的开篇“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公号:无犀之谈
殊不知,苏轼的文章是最喜夹叙夹议的,文字中的特立独行,另辟蹊径,总有新鲜出挑之感,
比如“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宝绘堂记》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超然台记》
这篇《醉白堂记》其实更可看作是对于逝者的追悼与缅怀,王安石与苏轼的关系,在这篇文章的观点之上,就出现了分歧。
黄庭坚曾在《书王元之竹楼记后》中提到,王安石认为,苏轼的这篇文章根本不是在写醉白堂,他就是在比较韩琦和白居易孰高孰低。
(荆公评文章,常先体制而后文之工拙。盖尝观苏子瞻《醉白堂记》,戏曰:文词虽极工,然不是《醉白堂记》,乃是韩白优劣论耳。)
《苕溪渔隐丛话》里也记载了这件事,同时还提到了苏轼给出的回应:不若介甫《虔州学记》,乃学校策耳。
《虔州学记》是王安石在变法之前的文章,其中对于兴学办教的设想,在后来都应用于变法之中,也成为苏王不可调和矛盾的根本。苏轼这一句“乃学校策耳”,语含讥讽。
当然,关于《醉白堂记》的分歧,发生在熙宁年间,到了元丰七年的金陵,苏王的关系貌似逐渐转暖。
不过,如果我们可以感同身受地将自己代入到东坡的第一视角,试想,面对一个曾经左右过自己命运,甚至不夸张地讲,毁了自己曾经前程似锦的仕途的人,豁达如坡公,真的可以做到一笑泯恩仇吗?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
《重新认识苏东坡》至今三载余,以地点或事件为章节,讲述苏轼人生片段。
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
苏学已是显学,本作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这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不枉余生“苏写”。
是为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