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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大通年间的建康街头,一场荒诞剧正在上演:一位身着华贵王袍的青年,拦住送葬队伍,一把扯过孝子的丧服套在自己身上,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围观百姓吓得四散躲避,没人敢上前劝阻——这不是疯子,而是梁武帝萧衍的第六子,邵陵王萧纶。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荒唐透顶的王爷,几十年后会身披铠甲冲向叛贼,最终在兄弟相残的漩涡中,用生命写下南梁宗室的悲歌。他的一生,就像南梁王朝的缩影:始于繁华,终于破败,藏满了人性的复杂与时代的悲凉。
萧纶生于公元507年,是萧衍的第六子,小名六真。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他的起点堪称顶配。《梁书·卷二十九·列传第二十三》记载他“少聪颖,博学,善属文,尤工尺笺”,简单说就是天资聪慧、学识渊博,写文章尤其拿手,尤其是书信公文这类实用文体。
凭借这份天赋,萧纶7岁就迎来人生第一个高光时刻。天监十三年(514年)七月,萧衍下旨封他为邵陵郡王,同批受封的还有后来的湘东王萧绎(梁元帝)、武陵王萧纪,《梁书·卷第二·本纪第二 武帝中》明确记载:“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纶为邵陵郡王,绎为湘东郡王,纪为武陵郡王。” 此后十几年,他历任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会稽郡太守、江州刺史等要职,年纪轻轻就遍历地方要职,前途看似一片光明。
可谁也没料到,这位才子王爷骨子里藏着叛逆与暴戾。普通五年(524年),他以“西中郎将”的身份暂代南徐州刺史时,彻底放飞了自我。《南史·卷五十三·列传第四十三》详细记载了他的荒唐行径:在州府里骄横残暴,喜怒无常,车马服饰都敢模仿皇帝的规格,肆意违法乱纪。他还喜欢微服逛市井,混在平民百姓里捣乱。
有一次,他问一个卖鱼鲊(腌鱼)的小贩:“你觉得咱们刺史怎么样?”小贩不知道他的身份,直言刺史残暴蛮横。萧纶勃然大怒,当场逼着小贩把整筐鱼鲊都吞下去,活活把人噎死。从此百姓吓得不敢说话,路上遇见都只能用眼神交流。更离谱的是,他曾遇到送葬队伍,直接抢过孝子的丧服穿在自己身上,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手下官员怕出事,偷偷把这些事报告给梁武帝。萧衍一开始只是严厉斥责,可萧纶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他找了个身材瘦小、长得像梁武帝的老头,给老头穿上皇帝的礼服,放在高座上当作“假皇帝”,自己则跪在下面诉说自己无罪。诉完苦,又把老头拉下来剥掉礼服,在院子里一顿痛打。甚至还做了口新棺材,把司马崔会意装进去,安排人唱挽歌送葬,逼得崔会意受不了,连夜逃回京城告状。
萧衍这次真的怒了,怕他逃跑,派禁军把他抓回来,本来想在监狱里赐死他,多亏昭明太子哭着求情,才保住性命,被免官削爵。可没过几年,萧衍又心疼这个儿子,在大通元年(527年)恢复了他的爵位。
如果说早年的荒唐是恃宠而骄,那中年的萧纶,则在乱世中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太清二年(548年),侯景之乱爆发,南梁江山瞬间崩塌。萧衍任命萧纶为征讨大都督,率军讨伐侯景,临行前特意告诫他:“侯景这小子熟悉兵法,不能一战定胜负,要打持久战。”(《南史·卷五十三·列传第四十三》)
萧纶率军出发,走到钟离时,得知侯景已经渡过采石矶,他立刻下令昼夜兼程南下驰援。渡江时遇到大风,人马淹死了十分之一二,可他丝毫没有退缩。抵达京口后,他采纳将军赵伯超的建议,从小路直奔钟山,出其不意地击败了侯景军。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天侯景反扑,南安侯萧骏贸然率几十骑兵追击,陷入重围,导致全军溃败。萧纶率残部逃到钟山,被侯景军包围,再次战败后只能逃回京口。
太清三年(549年),萧纶又联合东扬州刺史萧大连救援建康,进位司空。可此时大局已去,台城最终陷落,萧衍饿死宫中,萧纶的儿子萧坚也被侯景杀害。更让他心寒的是,同为宗室的萧大连竟然担心他会吞并自己的军队,想要加害于他。萧纶无奈,只能再次逃亡。
大宝元年(550年),萧纶逃到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主动要把郢州让给他,他坚决不接受,最终被推举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设置百官,准备重整旗鼓讨伐侯景。可就在这时,他的弟弟——后来的梁元帝萧绎,却把他当成了心腹大患。当时萧绎正在围攻河东王萧誉,萧纶写信劝他:“天下大乱,大敌当前,兄弟之间怎能自相残杀?”(《南史·卷五十三·列传第四十三》)可萧绎根本不听,反而派王僧辩率一万水军逼近郢州。
萧纶不想同室操戈,只能率军撤退,与儿子萧踬乘小船逃往武昌。后来他又收集残部驻扎在齐昌郡,想联合北齐军攻击南阳,却遭到侯景部将任约的袭击,再次战败。走投无路的萧纶逃到汝南,西魏任命的汝南城主李素孝是他的旧部,开门接纳了他。萧纶在这里招兵买马,准备再图大业,却没想到西魏朝廷担心他成为隐患,派大将军杨忠率军前来攻打。
大宝二年(551年)二月,杨忠包围汝南,当时天降大雪,攻城受阻。可没过多久,李素孝中流矢阵亡,汝南城破,萧纶被俘。杨忠劝他投降,萧纶宁死不屈,最终被杀害,尸体被扔在江岸边。《南史》记载,萧纶死后“经日色不变,鸟兽莫敢近”,百姓怜悯他,为他立了祠庙。后来他的侄儿萧詧(西梁宣帝)把他的灵柩迎回襄阳安葬,追赠太宰,谥号“安”;而萧绎即位后,却给了他一个“携”的谥号,《谥法》中“怠政交外曰携”,显然是在贬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