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东钱湖志》记载,吴越国第二位国君文穆王钱元瓘,命国师德韶,在二灵山建石塔七层,塔下并有金襕庵(二灵寺原名)。 德韶(891-971)是禅宗法眼宗二祖,吴越王钱弘俶尊其为宗师,封“国师”。后唐清泰三年(936),德韶入天台山建寺传法,尝遍访明师五十四人,后为临川法眼文益之法嗣 ,复入天台山访智顗之遗迹,止住白沙寺。后受吴越王 钱弘俶迎至杭州,尊为国师。时 天台山之螺溪义寂慨叹天台教籍之散佚,闻高丽存有天台教籍,与师共议之,师乃乞钱弘俶遣使带回。后迁天台般若寺,并兴建道场数十所。宋太祖开宝五年入寂,世寿八十二。弟子有永明延寿、长寿朋彦、大宁可弘等百余人。著有《 传灯录 》。
北宋庆历七年(1047年)冬,王安石经游鄞县,为考察钱湖形胜,登上了二灵山。上山的路不好走,王安石在《咏二灵山》一诗中抱怨“路觉行边断”。不料千年之后,土路依旧。这份不经意中保留下来的古朴,再一次证明二灵山的超然物外。
北宋末年,鄞县走马塘人陈禾,隐居二灵山读书。陈禾在朝廷做谏官“左正言”,弹劾童贯,犯颜扯碎宋徽宗龙袍,被贬,回老家。从来胜地因人重,二灵山的文化底蕴滥觞于王安石,而厚实自陈禾。从史料看,陈禾中进士前的熙宁年间已筑室读书于二灵山,此次重返故地,湖山无恙,不知旧居尚在乎。陈禾闲抛书卷,远眺百顷波浪澄碧,近看古塔夕照。入夜,湖上生明月,万籁俱寂,二灵寺知和法师及他养的两只老虎也已睡去。唯有一轮清辉透过古松,洒在陈禾山房,漏下的月光就映在他刚刚翻阅的这一页书上。陈禾沉浸书中,轻轻叹息。他太爱二灵山了。此处不就是自己的归宿吗?
大约50年之后,从丞相位上退归的史浩,惦记二灵山。史浩世居东钱湖下水,熟悉老家的每一处风景,他还负责新增湖上景点,例如建在青山岙的月波楼。我相信史浩来过二灵山。其时陈禾已去世多年,史浩所看到的二灵山,“梵宫残废,云水寂寥”。好熟悉的寂寥,奇怪的是始终有人在二灵山感受寂寥。史浩登上二灵山,出资修复了普光院。他隔湖遥遥,望见霞屿寺、月波楼。于是在他一首著名的诗中出现了“十字港通霞屿寺,二灵山对月波楼”的句子。每当我看到古人道出“二灵山”三字,心中就有慰藉,仿佛那是一道光,照亮整座二灵山。
元代二灵山僧祖铭很直白地说:山灵水灵的二灵风光,“半属渔樵半属僧”,与一般人无干。
民国年间鄞县诗人张君武,发兴游二灵山。一叶扁舟荡湖中,迟迟上岸登山。老尼屋里打坐,梵呗声穿过冷风。在山上盘桓许久。归后张诗人写道:孤塔荒凉云去留,数间与佛作绸缪。老尼白发湖光冷,送客门前十里舟。
二灵山三面环湖,一边连山,去路麻烦:要么翻越山岭,要么雇船走水路。修行者需要这样一个孤峭之地,所以千年人迹不断;游客畏途,往往取消二灵景点,改看湖上其他美景。我怀疑,游二灵山的客人,从古至今向来稀少。
陈禾葬在二灵山。我听现二灵寺僧说起,陈禾墓位于面向大湖的山坡,大约在原橘树林的那片地方。可一眼望去皆荒山水泽,哪里还有一点踪迹。前人去二灵山,陈禾墓是必拜之地。明人董琳尚能找到陈禾墓地上的石麒麟,到清代墓已不复见,清人王信德发出“惆怅荒茔何处觅,忠魂空傍一峰青”的感慨。
宋代高士的一缕灵性,早已融入湖光山色了。
我没问山僧,这里为何冷清。山僧似懂得,笑言:“二灵山是东钱湖最后一方净地。”妙!看此刻二灵山静悄悄,只有山房屋檐的风铃,发出叮叮的声音。我登上山顶,站在古塔之旁,遥望湖水浮天。往事随风逝,二灵山先哲的位置,却安放在每一位朝拜者的心里。
正值下午三时左右,就要返回了。错过夕照二灵让人遗憾。其实我更在想象月夜:芦汀初雪,煨芋谈禅,冷冷的月光,映照二灵山千古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