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选本与李、杜诗歌的经典化
迪丽瓦拉
2025-07-24 1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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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杜甫是中国诗歌史上的双子星座,李、杜诗歌的地位,在历代唐诗选本中是有很大变化的,或者说是逐渐升温的,李、杜诗歌的经典化,体现在唐诗选本中,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李、杜诗的关注度,在明代唐诗选本中达到顶点,这又与明朝“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时代风气若合符契。当代学者唐诗选本研究成果丰硕,如卢燕新《唐人编选诗文总集研究》、张智华《南宋的诗文选本研究》、陈斐《南宋唐诗选本与诗学考论》、金生奎《明代唐诗选本研究》等,这些成果对本文均有重要启发,但上述著作对李、杜诗歌的经典化进程,多语焉不详,这也给本文留下了进一步深究的空间。

一、唐五代:滞后期

唐人选唐诗,据记载有170种之多,现存较全的汇刻本是傅璇琮、陈尚君、徐俊先生主编的《唐人选唐诗新编》(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该书在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唐人选唐诗》(十种)的基础上进行增删,共收入唐诗选本十六种,其中有些选本,或因年代原因,或因地域因素,未选李、杜诗。如《翰林学士集》收录唐太宗时期君臣唱和诗51首;《珠英集》(又称《珠英学士集》)五卷,成书与《三教珠英》同时(公元701年)或稍晚(702年左右),现仅存卷五之残卷,存沈佺期、崔湜等人诗59首;《搜玉小集》一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曰:“自崔湜至崔融三十七人,诗六十一首”,以上三种选本,均只收初唐诗人的作品,不可能选李、杜诗。再如殷璠《丹阳集》,只收润州诗人(共十八人,起丁仙芝,止申堂构),每位诗人名下都有殷璠简短的评语(缺三人),这批诗人生活年代虽与李白相近(早于杜甫),但因其为地域性选本,李白非该地人,其诗不可能入选。

专选盛唐诗歌的殷璠《河岳英灵集》,是现存影响最大的唐人唐诗选本之一,成书于唐玄宗天宝十二载(753),该书选录盛唐24位诗人之诗230余首*,就数量而言,王昌龄16首列第一,常建、王维均为15首,并列第二,李颀14首,列第四,李白、高适均13首,并列第五,对李白的评语亦较简短:“白性嗜酒,志不拘检,常林栖十数载,故其为文章,率皆纵逸。至如《蜀道难》等篇,可谓奇之又奇,然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首先肯定其文章之“纵逸”,又说其《蜀道难》等诗“奇之又奇”,自骚人(屈原、宋玉等)以来无此体调,评价虽不低,但似乎视李白诗为别调,甚至是另类,至少没有像后世那样将李白诗作为唐诗之最高典范。殷璠《河岳英灵集叙》说:“武德初,微波尚在。贞观末,标格渐高。景云中,颇通远调,开元十五年后,声律风骨始备矣。”足见“声律风骨”兼备,是殷璠评价盛唐诗的最高标准。又说:“粤若王维、昌龄、储光羲等二十四人,皆河岳英灵也”,并未举李白为代表。我们知道,李白本不长于声律,且轻视声律*,殷璠在评李白时,亦未强调其“风骨”。相反,殷璠常用“风骨”“气骨”为标准,来评论《河岳英灵集》中其他诗人,如评刘昚虚诗:“情幽兴远,思苦词奇,忽有所得,便惊众听。顷东南高唱者十数人,然声律婉态,无出其右。唯气骨不逮诸公,自永明已还,可杰立江表。”这是肯定其“声律”高而不满其乏“气骨”。评高适:“适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故朝野通赏其文。”评崔颢:“颢少年为诗,属意浮艳,多陷轻薄。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一窥塞垣,说尽戎旅。”评薛据:“据为人骨鲠,有气魄,其文亦尔。”评王昌龄(含储光羲):“元嘉以还,四百年内,曹、刘、陆、谢,风骨顿尽。顷有太原王昌龄、鲁国储光羲,颇从厥迹。且两贤气同体别,而王稍声峻。”这是说,元嘉以来,曹(植)、刘(桢)、陆(机)、谢(灵运)诸人诗的优良传统(风骨)已不复存在,王、储之诗,又恢复了“风骨”,所举王昌龄诗句,多为风骨劲健之作。殷璠《河岳英灵集论》自述选诗标准云:“璠今所集,颇异诸家,既闲新声,复晓古体,文质半取,风骚两挟,言气骨则建安为传,论宫商则太康不逮。”这是“声律风骨”兼备的另一种说法。从殷璠《河岳英灵集》的评语及选诗数量来看,在他心目中,李白是当时一位有才气、有个性的诗人,但并非诗坛的领袖人物。至于杜甫,因其生年较晚,成名亦较晚,殷璠选此书时,杜甫困守长安,殷璠处在远离长安的润州,杜甫的诗名尚未远播至此地,故未录杜诗。

盛中唐之交的诗人元结作《箧中集》,成书于乾元三年(760),录沈千运、王季友、于逖等七人诗二十四首,顾名思义,《箧中集》之得名,当系这几位诗人的作品在元结的行囊中,故取以编辑成书,其书的主旨是崇尚雅正,其所选之诗,多为伤离、伤别、不遇之咏、挽歌等,情绪偏于感伤,偏于个人情怀,只有赵微明《回军跛者》是反映“安史之乱”的。诗人亦非盛唐主流作家,李、杜二人均未入选,不足为奇。在此前后,杜甫作《贼退示官吏》、《和元使君〈舂陵行〉》等诗赞美元结,元结《箧中集》却未选杜诗,亦值得玩味。

李康成《玉台后集》,是接续徐陵《玉台新咏》的,内容是以咏妇女生活之诗为主。李康成曾与刘长卿交往,刘克庄《后村诗话续集》卷一说康成与李、杜、高、岑大致同时,《玉台后集》成书于天宝之后。“采梁萧子范迄唐张赴(按:当作张起)二百九人所著乐府歌诗六百七十首”(见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四下),惜原书已佚,陈尚君先生辑得作者71人、诗106首,刊入《唐人选唐诗新编》(增订本),辑本中无李、杜诗,因文献散佚,无法讨论。

《中兴间气集》是与《河岳英灵集》时代相接、体例相同、名声相近的著名唐诗选本,选者高仲武,生平事迹不详,其《自序》云:“仲武不揆菲陋,辄罄謏闻,博访词林,采察谣俗,起自至德元首,终于大历十四年己末。述者26人,诗总134首,分为两卷,七言附之,略叙品汇人伦,命曰《中兴间气集》。”该书所选,多为大历时期知名诗人,如钱起、李嘉祐、戴叔伦、朱湾、韩翃、郎士元、崔峒、刘长卿等,多录格律精严、诗风清丽之作。在高氏此选的时间范围内,李、杜都有大量优秀作品传世,而且大历末年李、杜皆已去世,可以盖棺定论,高仲武不选二人之诗,反映了其艺术眼光的狭窄(如对李白诗的认识)或见闻不广(杜诗尚未流传),这也说明李、杜诗歌的经典化尚未完成。

姚合《极玄集》情况又有所不同。姚合自题云:“此皆诗家射雕之手也。合于众集中更选其极玄者,庶免后来之非,凡二十一人,共百首。”该书开篇即选王维3首、祖咏5首,说明盛唐诗在其范围之内,而李、杜亦均未入选,可见他对李、杜诗的价值认识不足。以接续《极玄集》自命的韦庄《又玄集》,《自序》说选作者150人,诗300首,今实存146人,诗299首。四唐诗人均有选入,盛唐录李白、杜甫、王维等19人,但杜仅7首,李仅4首,数量偏少,去取颇为随意。五代后蜀韦縠所编《才调集》十卷,每卷100首,共1000首,是现存唐人选唐诗中数量最多者,《自叙》说:“暇日因阅李、杜集,元、白诗,其间天海混茫,风流挺特,遂采摭奥妙,并诸贤达章句。不可备录,各有编次。”似乎是精心之选,但实际上并不严谨,胡震亨《唐音癸签》言其“随手成编,无伦次”,有理。《自叙》重点提及“李、杜集”,却未选杜诗,李白诗入选28首,数量虽多于初、盛唐其他诗人,但明显少于一些中、晚唐诗人,如元稹入选57首、温庭筠61首,韦庄63首,杜牧33首,李商隐40首,且所录李白诗,以乐府诗为主,面貌多风华旖旎,远未反映李诗之全貌及主要特点。

据《唐人选唐诗新编》(增订本)考察,此书共录十六种唐诗选本,仅《河岳英灵集》《又玄集》《才调集》三种选了李白诗,且选诗数量在三书中并不突出;杜甫则更加被忽视,仅《又玄集》一种,录杜诗7首。可见唐代选家对李、杜诗重视不够,李、杜诗的经典化过程,在唐代选家手中,显得颇为滞后。究其原因,一是李、杜二人非进士出身,又非高官显宦,在当世诗名不甚高,二是李、杜身逢“安史之乱”,生活艰辛,漂泊无定,作品很难保存乃至迅速流传,初盛唐诗人的作品普遍传世较少,恐怕也与此不无关系。三是当时印刷术尚未普及,除了白居易等少数有心人之外,多数诗人的作品均自生自灭,李、杜诗集能够保存下来,已属万幸,当时选家难以见到二人的作品,也是很自然的。

相对而言,中、晚唐诗人对李、杜的评价则要高得多,最典型的是韩愈,其《荐士》诗云:“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勃兴得李杜,万类困陵暴。”*《调张籍》:“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石鼓歌》:“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酬司门卢四兄云夫院长望秋作》:“高揖群公谢名誉,远追甫白感至诚。”另如白居易《读李杜诗集因题卷后》:“吟咏留千古,声名动四夷。文场供秀句,乐府待新词。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杜牧《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李杜泛浩浩,韩柳摩苍苍。近者四君子,与古争强梁。”《雪晴访赵嘏街西所居三韵》:“命代风骚将,谁登李杜坛。少陵鲸海动,翰苑鹤天寒。”李商隐《漫成五章》其二:“李杜操持事略齐,三才万象共端倪。”皮日休《郢州孟亭记》:“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论者推李翰林、杜工部为尤。”*司空图《与王驾评诗书》:“国初,主上好文雅,风流特盛,沈、宋始兴之后,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极矣。”*黄滔《答陈磻隐论诗书》:“大唐前有李、杜,后有元、白,信若沧溟无际,华岳于天。”

唐人选唐诗对李、杜诗相对漠视,中晚唐诗人对李、杜评价颇高,二者之间形成巨大反差,说明李、杜诗在唐代社会被大众认可的程度较低(普通民众主要是通过选本来了解作品,唐人选唐诗忽略李、杜,对在大众中传播李、杜诗有很大影响),李、杜诗的价值仍处于被严重遮蔽的状态,李、杜诗之经典化进程,远未完成。

二、宋元:尊而不亲

李、杜之诗在唐代流传不广,与其全集尚未刊刻有直接关系。入宋之后,随着印刷术的发展,二人的全集皆被多次刊刻并广为流传,李、杜诗开始广为人知,并得到高度认同。然而,宋代的唐诗选本,却对李、杜诗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如北宋著名唐诗选本《唐百家诗选》,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序》曰:“余与宋次道同为三司判官,时次道出其家藏唐诗百余编,诿余择其精者,次道因名曰《百家诗选》。废日力于此,良可悔也。虽然,欲知唐诗者,观此足矣。”该书选唐诗人104家,诗1200余首,入选诗作较多的是王建、皇甫冉、岑参、高适等,均在七十首以上,韩偓、戴叔伦、杨巨源等皆四五十首,孟浩然、王昌龄、卢纶各二三十首,但是,既然说“欲知唐诗者,观此足矣”,却未选唐代两位最重要的诗人李白与杜甫,是绝对说不通的。对此,严羽《沧浪诗话》的说法是“李、杜、韩、柳以家有其集,故不载”*,这是很牵强的观点。此书偏重中、晚唐,而略于初、盛唐,不选李、杜,主要原因应当是王安石执拗的性格,他欲与唐人分庭抗礼,其诗从中、晚唐一路发展而来,故有意“忽略”李、杜诗。洪迈的《万首唐人绝句》,成书于宋孝宗淳熙时,所选唐人绝句约一万首,李、杜皆在其中,入选李白五绝83首,七绝85首;杜甫五绝32首,七绝108首,数量均较多,意在求全而少选择,而且此书只选绝句一体,并不能代表李、杜诗的全部(或者主要)成就。南宋“永嘉四灵”之一的赵师秀选《众妙集》,共选唐诗人76家,诗228首,李白、杜甫、王维、高适、韩愈、白居易等大家均未入选,多选中、晚唐不知名的诗人,《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七评曰:“是集乃以风度流丽为宗,多近中唐之格”。赵师秀有《二妙集》,专选贾岛、姚合之诗,当然不会选李、杜。

南宋的一些绝句选本也常常忽视李、杜,如柯梦得《唐贤绝句》,原书已佚,《郡斋读书志》卷五下记载其选李、杜等五十四人之作,但“白止四首,甫六首,愈八首,宗元四首,惟牧二十五首”,也是偏重晚唐。刘克庄《唐五七言绝句》已佚,其自序(见《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十四)云:“惟李、杜当别论”,说明其未选李、杜诗。宋赵蕃等人撰、谢枋得注《注解选唐诗》(一作《唐诗绝句》),全书五卷,专选唐人七绝,共54人,诗101首,亦偏重中、晚唐,如刘禹锡14首,杜牧8首,李商隐、韦庄各4首等。

周弼《三体唐诗》是宋末重要的唐诗选本,据友人张智华教授统计,该书选录七绝(173首)、七律(150首)、五律(201首)三种诗体,诗人140人,其中初唐6人,盛唐16人,中唐66人,晚唐52人,同样未选李、杜诗,张智华曾推测其原因,但并无确证。

金代著名唐诗选本《唐诗鼓吹》,为元好问选,其弟子郝天挺注。元人赵孟《左丞郝公注〈唐诗鼓吹〉序》:“鼓吹者何?军乐也。选唐诗而以是名之者何?譬之于乐,其犹鼓吹乎?遗山之意则深矣。中书左丞郝公当遗山先生无恙时,尝学于其门,其亲得于指授者,盖非止于诗而已。……嗟夫!唐人之于诗美矣,非遗山不能尽去取之工;遗山之意深矣,非公不能发比兴之蕴。”明确指出《唐诗鼓吹》选者为元好问,注者为郝天挺。赵序作于至大元年,即1308年。姚燧《唐诗鼓吹注序》云:“鼓吹,军乐也。……取以名书,则由高宗退居德寿,尝撰唐宋遗事为《幽闲鼓吹》*,故遗山本之,选唐近体六百馀篇,亦以是名,……遗山代人云南参政郝公新斋视为乡先生,自童子时尝亲几杖,得其去取之指归。恐其遗忘,以易数寒暑之勤,既辑其所闻,与奇文隐事之杂见他书者,悉附章下。则公可当元门忠臣,其又郑笺之孔疏欤?”

《唐诗鼓吹》只选七律,主要选中、晚唐诗人之作,第一卷即为柳宗元10首,刘禹锡15首,许浑31首,初盛唐诗仅见于卷二,亦仅选王维8首,高适1首,岑参1首,张说2首,对中、晚唐诗的选择亦不够精审。对于该书未选李、杜,清人王清臣是这样分析的:“至于李、杜之作,唐人诸选,惟殷璠、韦縠仅及青莲廿余篇,此并李、杜而轶之。盖以两家专集,光焰万丈,无可去取,故世有选李、杜者,亦有取五经四子书而甲乙之,未尝不令人捉鼻也。”如果如吴汝纶所言,《唐诗鼓吹》主要取材于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则元好问与王安石一样,不选李、杜诗,则为顺理成章之事,王清臣的解释,也缺少说服力。

元代知名的唐诗选本,前有方回《瀛奎律髓》,后有杨士弘《唐音》。“《瀛奎律髓》成书于元至元二十年(公元一二八二年),当时即已刊刻流行。”(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前言》),《唐音》“始于乙亥(1335)成于甲申(1344)”,刊刻于至正四年甲申(1344)(杨士弘《〈唐音〉自序》),二者相差了六十余年,二书反映了元代人对李、杜诗看法的重大改变。

《瀛奎律髓》专选唐、宋律诗约3000首,385家,其中唐诗1200余首,宋诗1700余首,数量上偏重宋诗,其选诗的主旨是重视杜甫及江西诗派,全书49卷,其中29卷有杜诗入选,共选杜诗209首,占入选唐诗总数(1227首)的六分之一,比例非常高。方回是著名的宋诗派,他选《瀛奎律髓》,目的是为“江西诗派”壮大声势,为此,他提出了著名的“一祖三宗”说:“古今诗人,当以老杜、山谷、后山、简斋四家为一祖三宗,余可预配享者有数焉。”论七律时也说:“老杜诗为唐诗之冠,黄、陈诗为宋诗之冠。黄、陈,学老杜者也。嗣黄、陈而恢张悲壮者,陈简斋也;流动圆活者,吕居仁也;清劲洁雅者,曾茶山也。七言律,他人皆不敢望此六公矣。”方回此书,多选老杜及中、晚唐诗,宋诗则以北宋黄、陈诸家为主,近乎钱钟书先生所言之“宋调”,虽选杜诗超过200首,但只选五律、七律两体,对海涵地负、千汇万状的杜诗之面貌,亦未能全面反映。至于李白诗,本书仅选10首,与李白在诗歌史上的地位严重不符,究其原因,是因太白诗不合其论诗所崇尚的标准而已。

杨士弘《唐音》选唐诗1421首,《唐音·自序》对历代唐诗选本轻视盛唐、重视中、晚唐深致不满:“及观诸家选本,载盛唐诗者,独《河岳英灵集》。然详于五言,略于七言,至于律、绝,仅存一二。《极玄》姚合所选,止五言律百篇,除王维、祖咏,亦皆中唐人诗。”杨士弘又指出:《中兴间气集》《又玄》《才调》诸集,王安石《唐百家诗选》,亦重晚唐,洪迈、曾原一、赵紫芝、周弼等唐诗选本,“大抵多略于盛唐而详于晚唐也。”由于重中晚唐而轻盛唐,李、杜往往被忽略,这与本文的分析也是一致的。杨士弘“后客章贡,得刘爱山家诸刻初盛唐诗,手自抄录,日夕涵泳。于是审其音律之正变,而择其精粹,分为《始音》《正音》《遗响》,总名曰《唐音》”。该选本重视初盛唐诗,杨氏在《自序》中,对李、杜诗十分推崇,并且以李、杜为核心,勾画了初盛唐诗人群:

夫诗莫盛于唐,李、杜文章冠绝万世,后之言诗者皆知李、杜之为宗也。至如子美所尊许者,则杨、王、卢、骆;所推重者则薛少保、贺知章;所赞咏者,则孟浩然、王摩诘;所友善者,则高适、岑参;所称道者,则王季友。若太白登黄鹤楼,独推崔颢为杰作;游郎官湖,复叹张谓之逸兴;拟古之诗,则仿佛乎陈伯玉。古之人不独自专其美,相与发明斯道者如是,故其言皆足以没世不忘也。

此序中所列李、杜推崇之诗与诗人,多已被选入《唐音》,但是,《唐音》却未直接选李、杜诗,原因是《凡例》所言:“李、杜、韩诗世多全集,故不及录”,虽有说明,但不能不说是《唐音》的一大缺憾,明人邵天和、胡应麟、胡震亨均对此提出批评。

元代唐诗选本中,《瀛奎律髓》兼选唐、宋,以“宋调”为指归,对弘扬杜诗有很大作用,但只选五、七言律诗,且以宋诗标准选杜诗,又有较大局限性。《唐音》在理论上推重李、杜诗,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以李、杜的眼光来选唐诗,如《唐诗始音》主要录“初唐四杰”诗,不分体,《唐诗正音》卷一至卷六,分体裁选唐诗,多选初盛唐名家名作;《唐音遗响》卷一、卷二录盛唐诗,应当说,初盛唐诗入选的数量不少,体现了盛唐诗风。《瀛奎律诗》选了二百多首杜诗,其宗旨却是尊宋,《唐音》未选李、杜诗,却贯穿了李、杜的精神,其宗旨是尊唐。

总之,宋元人的唐诗选本,对李、杜的态度是尊而不亲,以全集流行易得为主要借口,基本上未选李、杜诗,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李、杜诗在广大受众中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三、明代:双峰并峙

明人重唐诗,李、杜诗也被抬高至历史上的顶点。

明代唐诗选本数量较多,本文选择几种较有代表性的选本进行分析,读者自可举一反三。

明代最著名的唐诗选要当推高棅的《唐诗品汇》(成书于1293年),高棅与闽人林鸿等并称“闽中十子”。该书《凡例》即引林鸿论诗之语来推尊盛唐:“唯李唐作者,可谓大成。然贞观尚习故陋,神龙渐变常调,开元、天宝间,神秀声律,粲然大备,故学者当以是楷式。”林鸿之语,实承袭《河岳英灵集叙》的观点。高棅“以为确论”,后来,高棅见到同为闽人的南宋人严羽《沧浪诗话》之说,更加印证了林鸿的观点,即论唐诗以盛唐(开元、天宝)为最高境界,严羽论诗“截然谓当以盛唐为法”,且要将“李、杜二集枕藉观之”,朝夕讽咏,这些都对高棅产生了直接影响。《唐诗品汇》正集九十卷(《拾遗》十卷暂未统计),共入选作者620人,诗5769首,按体裁排列。

高棅继承并发展了严羽的唐诗分期法,按四期(初、盛、中、晚)、九格(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变、余响、傍流)选唐诗,其中“正宗”以下四格为盛唐,李白诗多为正宗,杜甫诗多为大家,二人诗入选之数量,为全书的前两位,李、杜诗在唐诗史上至高无上的地位,至此得以确立。具体情况是:五言古诗,李白为正宗(第四、第五、第六卷),共196首;杜甫为大家(第七、第八卷),共84首;第二十四卷“长篇”,李、杜各二首。七言古诗李白为正宗(第二、三卷),共76首;杜甫为大家(第四卷),共52首。五言绝句,李白为正宗(第二卷内),23首;杜甫为羽翼(第三卷内),8首;七言绝句,李白为正宗(第二卷内),39首;杜甫为羽翼(第三卷内),7首。五言律诗,李白为正宗(第五卷内),46首,杜甫为大家(第七卷内),82首。五言排律,李白为正宗(第四卷内),20首;杜甫为大家(第五卷),25首;七言律诗,李白为正始(第二卷内),6首;杜甫为大家(第三卷),37首。在高棅的诗学体系中,“正宗”是最高的待遇,而在七大类诗中,李白诗有六类被列为“正宗”,一类被列入“正始”,其他盛唐诗人均无法望其项背。高棅给杜甫诗的名号是“大家”,虽然也是第一等的评价,但总觉得不如“正宗”名正言顺,高棅论杜,称之为“大家”,或许体现了杜诗正中有变,由盛唐开启中唐的特点。杜甫诗有五类被列为“大家”,两类列为羽翼。再看选诗数量,李白诗入选《唐诗品汇》(正集)408首,杜诗297首,李、杜合计共705首,约占《品汇》选诗总数的百分之十二,占李诗存世总数的约百分之四十,杜诗存世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以上,李、杜诗之精华,均被网罗在内。高棅《唐诗品汇总序》即充分肯定李、杜诗之地位:“开元、天宝间,则有李翰林之飘逸,杜工部之沉郁,孟襄阳之清雅,王右丞之精致,储光羲之真率,王昌龄之声俊,高适、岑参之悲壮,李颀、常建之超凡,此盛唐之盛者也。”*在批评唐宋时期的唐诗选本时,高棅也指出“李、杜大家不录”,为重要缺陷。

高棅在编成《唐诗品汇》后,又在此基础上精选为《唐诗正声》二十二卷,明人何城《重刊〈唐诗正声〉序》云:“国朝高廷礼汇唐诗为九十卷,中又择其声之正者九百首有奇,别为一编……故愚尝谓《品汇》之外,唐人无诗矣;《正声》之外,唐之诗得其正者亦鲜矣。”*胡缵宗《刻〈唐诗正声〉序》亦云:“杨(按,指杨士弘《唐音》)未选李、杜,高(按,指高棅《唐诗正声》)李、杜亦入选;杨于晚唐犹有取焉,高于晚唐才数人数首而止,其严哉!”赞扬高棅选李、杜而轻晚唐。据笔者统计,《唐诗正声》共收唐诗934首,亦分七大类,如同《唐诗品汇》,其中五古,李白33首,杜甫38首;七古,李白13首,杜甫14首;五律,李白9首,杜甫15首;五言排律,李白4首,杜甫7首;七律,李白3首,杜甫16首;五绝,李白7首,杜甫3首;七绝,李白12首,杜甫未收。合计收李白诗81首,占全书总数百分之八点六,收杜甫93首,占全书百分之九点九,李杜诗共174首,占全书百分之十八点五。可见,从《唐诗品汇》到《唐诗正声》,李、杜诗都得到充分的尊重,可以说是双峰并峙,其他诗人均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如果说《品汇》选李白诗多于杜甫,似乎对李稍有偏爱,《正声》则更加一碗水端平,无抑杜扬李或抑李扬杜现象。郭濬《增订〈唐诗正声〉序》曰:“我明高廷礼先生尝辑《品汇》,拔其尤为《正声》,标格闲体,典则可法,沨沨乎洵一代雅音矣。”*所言较确。当然,可能是限于篇幅,李、杜的一些长篇五、七言古诗、歌行未能入选,显得《正声》稍有不足。

“后七子”的代表人物李攀龙有《唐诗选》,学界多以为是从李攀龙《古今诗删》中的唐诗部分转化而来,此说实不确。笔者将二书比较,发现差别巨大,如五言古诗,《唐诗选》共选14首(即卷一),七言古诗选32首(见卷二);《古今诗删》选五言古诗119首(卷十、卷十一),选七言古诗96首,两者相差数倍。以《唐诗选》卷一为例,其全部出于《古今诗删》,可以说《唐诗选》是《古今诗删》的删节本或再选本。本文重点讨论《唐诗选》与李、杜诗经典化问题,该书共七卷,依旧按五古、七古、五律、五排、七律、五绝、七绝的顺序排列,共收唐诗460首,其中李白诗34首,占全书百分之七强,杜甫诗48首,占百分之十强,李、杜相加,占近百分之十八,二人仍列前两位,地位十分突出。值得注意的是,王维诗入选32首,仅比李白少两首,占约百分之七。在《唐诗选序》中,李攀龙肯定杜甫的七古,李白的五、七言绝句,七律则肯定王维、李颀,对杜甫亦微致不满。本书选李白诗较多的是五律(5首)、五绝(5首)、七绝(18首),李白五七言古诗有极高成就,《唐诗选》仅选2首,显得偏少,去取不当。选杜诗较多者为七古(8首)、五律(12首)、五排(7首)、七律(12首),则较为合理。此书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前后七子”的诗学思想。明人施凤来《唐诗选序》曰:“历下李于麟裒然以诗振起嘉、隆,乃一畅李、何之绪,渔猎百氏,为一代文匠。其选唐诗仅若干卷,操诗家三尺以进退诸作者,不入彀率,虽爱必捐。”说明他是持“前后七子”的标准来选唐诗的。本书特重李、杜,明人已有认识,费元禄《唐诗选序》在评论了唐代诗人的优缺点之后,指出:“独少陵雄浑,青莲疏逸,鞭笞诸家,掩映千古。譬之参三乘禅,以顿以渐,各从所入,其于证果一也,而要之大宗智者得之矣。”

明代的唐诗选本还有一种值得关注,即唐汝询的《唐诗解》,该书“一遵《品汇》之例”(唐汝询《唐诗解·凡例》),《四库全书总目》曰:“是书取高廷礼《唐诗正声》、李于麟《唐诗选》二书,稍为订正,附以己意,为之笺释。”此说实际上源于《唐诗解·凡例》:“选唐诗者,无虑数十种,而正法眼藏,无逾高、李二家。然高之《正声》,体格綦正而稍入于卑,李之《诗选》,风骨綦高而微伤于刻。余欲收其二美,裁其二偏,因复合选之。得若干首,令观者驾格于高而标奇于李,其于唐诗或庶几矣。”*据王振汉先生统计,《唐诗解》选入唐诗1500余首,其中李白诗175首,杜甫诗174首,均占选诗总数近百分之十二,合计达百分之二十三以上,接近全书的四分之一。《唐诗解》与《唐诗正声》选诗高度重合,仍以李、杜为例,《正声》五古,李白诗33首;《唐诗解》,共54首,有31首与《正声》重复;杜甫诗38首,《唐诗解》共50首,有35首与《正声》重复;七言古诗,《正声》选李白13首、杜甫14首,《唐诗解》李诗共22首,《正声》13首全部入选;《唐诗解》,杜诗共40首,《正声》14首,全部在内。依此类推,《唐诗解》实为《唐诗正声》的扩展版,首先是增加了约三分之一(500首)诗作,其次是作了注释,其三是增加了评语(即“解”),这一部分是最见功力之处。

从《唐诗品汇》到《唐诗正声》,再到《唐诗选》、《唐诗解》,明代唐诗选本中尊盛唐、重李杜的主线还是十分清晰的,李、杜之诗,因这几种诗选的宣传,而广为人知,也是十分明显的。

晚明竟陵派的《唐诗归》,与上述复古派诗选面目大不相同,《唐诗归》的选者钟惺、谭元春,既反对“前后七子”模拟盛唐而出现的“极肤、极熟、极狭”之风,又反对“公安派”的“险”“俚”“僻”的作法,转而提倡“幽情单绪”(钟惺《诗归序》)、“孤怀”“孤诣”(谭元春《诗归序》),他们不像“公安派”那样提倡中、晚唐诗风,对盛唐还是重视的,只不过在具体诗作的选择上与复古派有很大区别。钟、谭承袭了高棅的四唐分法,《唐诗归》36卷,其中初唐诗5卷,共选诗323首,70位诗人;盛唐为重中之重,共19卷,选诗1164首,诗人93位;中唐共8卷,选诗489首,诗人69位;晚唐4卷,选诗261首,诗人62位。总计全书选诗2237首,诗人294位。在明代唐诗选本中,《唐诗归》选诗之数量,仅次于《唐诗品汇》,但大量的唐诗经典名篇却被其排除在外。邬国平教授《竟陵派与明代文学批评》、孙春青《明代唐诗学》对此有详尽的分析,孙学堂《明代诗学与唐诗》也指出本书未选一些重要作品,并引用钟惺《再报蔡敬夫》之言:“直黜杨炯一字不录,而《滕王阁》《长安古意》《帝京篇》《代悲白头翁》、初盛应制七言律、大明宫唱和、李之《清平调》,杜之《秋兴八首》等作,多置孙山外。”孙学堂还指出《唐诗归》偏爱山水田园诗、偏爱写日常生活之诗,不选高、岑七言歌行名篇等。

在推尊盛唐的大方向上,《唐诗归》与高棅以下持复古论的唐诗选本在表面上是一致的,《唐诗归》选唐诗2237首,其中盛唐诗1164首,占到全书的一半以上,是初、中、晚唐诗的总和。但是实质上,二者又有很大不同,一是在复古派选本中,李、杜均居于最核心的地位,入选诗作最多,二人诗歌入选数量也大致相等,《唐诗归》却是杜甫最多(313首)、王维其次(113首)、李白第三(98首),同时储光羲(61首)、孟浩然(68首)、王昌龄(66首)、高适(38首)、岑参(45首)、李颀(35首),王维诗的数量超过李白,所选王维诗占其存诗总数高达百分之二十五,李白诗不到百分之十,杜甫诗达百分之二十以上,李白的地位明显下降,同时盛唐几位名家也占了较大比重。在具体篇目的取舍方面,钟、谭更是与复古派不同,如李白著名的《古风》组诗,钟惺评曰:“太白长处殊不在此,而未免以六十首故得名。”故仅选一首(凤飞九千仞)。李白的七古名篇《蜀道难》《梁甫吟》《将进酒》《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梦游天姥吟留别》《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等均未入选。又如选七律,钟、谭首先对王世贞之论杜表示不满,《唐诗归》选杜甫七律《九日蓝田崔氏庄》,且评论曰:“钟云:凡雄者贵沉,此诗及‘昆明池水’,胜于‘玉露凋伤’‘风急天高’,盖以此。王元美谓七言律虚响易工,沉实难至,似亦笃论。而专取四诗为唐七言律压卷,无论老杜至处不在此,即就四诗中,已有虚响沉实之不同矣。不知彼以何者而分虚响沉实也,特录此黜彼,以存真诗。”王元美(世贞)为“后七子”领袖之一,他论杜甫七律之语见其《艺苑卮言》:“何仲默取沈云卿《独不见》,严沧浪取崔司勋《黄鹤楼》,为七言律压卷。二诗固甚胜,百尺无枝,亭亭独上,在厥体中,要不得为第一也。沈末句是齐梁乐府语,崔起法是盛唐歌行语。如织官锦间一尺绣,锦则锦矣,如全幅何?老杜集中,吾甚爱‘风急天高’一章,结亦微弱;‘玉露凋伤’‘老去悲秋’,首尾匀称,而斤两不足;‘昆明池水’,秾丽况切,惜多平调,金石之声微乖耳。然竟当于四章求之。”*钟惺不满而王世贞盛赞的“风急天高”,即杜甫《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玉露凋伤”即杜甫《秋兴八首》中的“玉露凋伤枫树林”一首,按王世贞的说法,此二诗为杜诗压卷之作,按照钟惺的说法,这两首诗不够“雄”、“沉”。评价标准不同,毁誉悬殊。钟、谭对杜诗的评价有时不免自相矛盾,如他们不满于王世贞称赞“老去悲秋”(即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诗),同时又将其选入《诗归》,还选入杜甫的“昆明池水”(即《秋兴八首》之一),但在评《白帝城最高楼》时又说:“钟云:同一清壮,而节细味永,按之有物,觉‘老去悲秋’‘昆明池水’等作皆逊之。”(《唐诗归》卷二十二)钟、谭一直不满杜甫的一些七律组诗,一则曰:“钟云:《秋兴》偶然八首耳。非必于八也。今人诗拟《秋兴》已非矣。况舍其所为秋兴而专取盈于八首乎?胸中有八首,便无复秋兴矣。杜至处不在秋兴,秋兴至处亦非以八首也。今取此一首,余七首不录。”(《唐诗归》卷二十二《秋兴》“昆明池水”首评语)批评《秋兴》《诸将》等组诗“徒费气力”(《唐诗归》卷二十二《覃山人隐居》诗评语)。在《小寒食舟中作》的评语中,钟惺揭橥自己选杜甫七律之标准:“钟云:予选杜七言律似独与世异同,盖此体为诸家所难,而老杜一人选至三十余首,不为严且约矣。然于寻常口耳之前,人人传诵,代代尸祝者,十或黜其六七。友夏云:既欲选出真诗,安能顾人唾骂。留此为避怨之资乎?知我者老杜,罪我者从来看杜诗之人也。”(《唐诗归》卷二十二)杜甫《秋兴八首》为有机之整体,为学者共识,杨伦《杜诗镜铨》引俞玚曰:“身居巫峡,心忆京华,为八诗大旨。”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十四曰:“怀乡恋阙,吊古伤今,杜老生平,具见于此。其才气之大,笔力之高,天风海涛,金钟大镛,莫能拟其所到。”《诸将五首》亦为统一整体,王嗣奭《杜臆》卷六曰:“前四首皆责备天宝以来诸将,而末章颂严武以愧之。观武镇蜀,来则安,去则乱,无忝将才,亦非阿其所好也。”《杜诗镜铨》云:“《秋兴》《诸将》,同是少陵七律圣处,沉实高华,当让《秋兴》;深浑苍郁,定推《诸将》。有谓《诸将》不如《秋兴》,此少年耳食之见耳。”《唐诗归》不喜《秋兴》《诸将》等组诗,一是因为不喜欢杜甫沉郁顿挫的诗风,不能欣赏反映重大社会政治问题的诗作,对杜诗艺术的理解也有很大偏差,二是钟、谭偏爱清幽、明净的诗风,反映出他们思想境界平庸,艺术趣味狭窄,只能欣赏那些“幽情单绪”的小情调,因此他们也不能欣赏李白的那些分量较重的七言古诗,这都是其不足之处,所以明末清初许多学者对“竟陵派”评价不高,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讽为“鼠穴”“鬼国”,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十九、《明诗综》卷七十一说《诗归》一出,“正声微茫,蚓窍蝇鸣,镂肝肾”,为亡国之音。毛先舒作《诗辨坻》,有《竟陵诗解驳议》,专批《诗归》。《四库全书总目·集部总集类》存目三也对《诗归》多有批评:“大旨以纤诡幽渺为宗,点逗一二新隽字句,矜为元(玄)妙,又力排选诗惜群之说,于连篇之诗,随意割裂,古来诗法,于是尽亡。”所云“以纤诡幽渺为宗”、割裂连篇之诗等,均切合《诗归》选李、杜诗之弊。

由周敬、周珽选辑的《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刊刻于明崇祯十一年(1635),是明末具有集大成性质的唐诗选本,选诗2400余首,博采众家之长,持论公允,成功地避免了从复古派到公安、竟陵派的偏颇,给后世提供了一个优秀的唐诗读本,该书选杜诗172首,李白诗154首,占全书总数约百分之十三,李、杜诗的代表作多已选入,评价亦较精辟,笔者已有专文论之*,兹不赘言。

四、李、杜诗歌地位在后世的升降

宋朝初年,白体、崑体、晚唐体盛行,李、杜诗受到冷落,随着欧阳修领袖诗坛,苏舜钦、梅尧臣为其羽翼,李、杜诗再度复兴,李、杜诗集在宋代得以多次整理与刊刻,为二人诗的流传提供了很大的助力,宋、元四百年间,仅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集子有全注本,李、杜以诗知名,韩、柳以文著称。

北宋主流诗人,从欧阳修、苏舜钦到苏轼诸人,均承认李、杜为唐诗之最高代表,而又较为偏爱李白,欧公《六一诗话》云:“唐之晚年,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还对“西昆体”“白乐天体”及九僧之“晚唐体”深致不满,他评诗友梅尧臣、苏舜钦诗曰:“圣俞、子美,齐名于一时,而二家诗体特异。子美笔力豪隽,以超迈横绝为奇;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各极其长,虽善论者不能优劣也。”

这也可看作对李、杜诗风的间接评价,盖苏近李而梅近杜。至于个人的艺术趣味,欧公则更接近李白。刘攽《中山诗话》曰:“杨大年不喜杜工部诗,谓为村夫子。……欧公亦不甚喜杜诗,谓韩吏部绝伦。吏部于唐世文章,未尝屈下,独称道李、杜不已。欧贵韩而不悦子美,所不可晓;然于李白而甚赏爱,将由李白超趠飞扬为感动也。”*苏轼论诗,常常是李、杜并重,《次韵张安道读杜诗》曰:“谁知杜陵杰,名与谪仙高。扫地收千轨,争标看两艘。”苏轼个人的诗歌风格,则更近李白。苏轼的弟子黄庭坚,是宋诗派的代表人物,论诗首重杜甫,其《答洪驹父书》强调杜诗“无一字无来处”,有“点铁成金”之功、“夺胎换骨”之妙。不过,在理论上,黄庭坚并不轻视李白,而是李、杜并重,其《题李白诗草后》曰:“余评李白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椠人所可拟议。吾友黄介读《李杜优劣论》曰:‘论文政不当如此。’余以为知言。”北宋后期诗坛形成“江西诗派”,以学杜甫相号召,“靖康之乱”之后,时局与杜甫所经历的“安史之乱”十分相似,陈与义等人更是杜甫诗风的追随者。故方回《瀛奎律髓》,以杜甫、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为“一祖三宗”,李白的诗歌则较少被提及。南宋中期,严羽作《沧浪诗话》,有感于近世诸公(当指黄庭坚、陈师道诸人)“乃作奇特解会,遂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之弊,提倡李、杜并尊,“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以上见《沧浪诗话·诗辨》)。“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这是就诗风而论,李、杜并列,各有所长。若就名篇而论,也是各极其诣:“太白《梦游天姥吟》《远别离》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兵车行》《垂老别》等,太白不能作。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以上见《沧浪诗话·诗评》)宋末文人,以反对“江西诗派”相标榜,以“永嘉四灵”和“江湖派”为代表,他们多效法晚唐,对李、杜诗风,并未能坚持学习。元代文人尊崇盛唐,以李、杜为最高典范,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卷二说李、杜二公“骚雅之妙,双振当时,兼众善于无今,集大成于往作,历世之下,想见风尘。……昔谓杜之典重,李之飘逸,神圣之际,二公造焉。观于海者难为水,游李、杜之门者难为诗。斯言信哉!”元人郝经《与撖彦举论诗书》、何梦桂《琳溪张兄诗序》、揭傒斯《惟实集序》、张以宁《钓鱼轩诗集序》等,均提出李、杜并重,为唐诗之冠。

随着唐诗在明代的盛行,李、杜诗之地位进一步提高。由元入明的文人贝琼《乾坤清气序》曰:“诗盛于唐,尚矣。盛唐之诗,称李太白、杜少陵而止。”与高棅大体同时的方孝孺《谈诗五首》其一曰:“举世皆宗李、杜诗,不知李、杜更宗谁?能探风雅无穷意,始是乾坤绝妙词。”虽意在推尊风雅,但反映了当时举世尊李、杜的风气。“前后七子”主张复古,倡言“文必秦(西)汉,诗必盛唐”(《明史》李梦阳传、王世贞传所言略同)。何景明《与李空同论诗书》曰:“故曹、刘、阮、陆,下及李、杜,异曲同工。”谢榛较重杜甫,杨慎则较重李白,不满杜甫,总的看来,“前后七子”及同时诸人,对李、杜评价都很高,对这种情形,“后七子”代表人物王世贞说得较清楚:李、杜光焰千古,人人知之。沧浪并极推尊,而不能致辨。元微之独重子美,宋人以为谈柄。近时杨用修为李左袒,轻俊之士往往傅耳。要其所得,俱影响之间。五言古、选体及七言歌行,太白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畅为贵;子美以意为主,以独造为宗,以奇拔沉雄为贵。其歌行之妙,咏之使人飘扬欲仙者,太白也;使人慷慨激烈、歔欷欲绝者,子美也。

这段话与严羽论李、杜特长之语相似,既李、杜并尊又有具体分析,还讨论了李、杜各体诗的长短优劣,较为客观。

到了晚明,屠隆等人主张广泛学习唐人而不专主李、杜(见其《论诗文》,《鸿苞》卷十一)“公安派”则对尊盛唐、重李杜表示不满,指出:“唐自有诗也,不必《选》体也;初、盛、中晚自有诗也,不必初、盛也。李、杜、王、岑、钱、刘,下迨元、白、卢、郑,各自有诗也,不必李、杜也……然则古何必高,今何必卑哉!”然而,“公安派”不满的并非李、杜诗,而是亦步亦趋摹仿李、杜的复古派。

可能是受高棅《唐诗品汇》的影响,明代出现多种专选李杜的诗选,如赖进德编《李杜诗集》三卷,张含编、杨慎等评《李杜诗选》十一卷,万虞恺、邵勋编《唐李杜诗集》十六卷,顾明、史秉林《李杜诗选》十卷,汪旦《评选李杜诗》,梅鼎祚《李杜二家诗钞评林》,何烓等《李杜诗选》,汪琼《李杜五律辨注》,池显方《李杜诗选》等,这在明代以前是很少见的,这也是李、杜诗歌盛行于明代的旁证之一。

五、关于李、杜诗歌经典化的启示

李、杜诗歌的经典化,体现在唐诗选本中,经历了一个渐进的过程。大体可分为滞后期、胶着期(尊而不亲)和完成期(鼎盛朝,双峰并峙期)。其中唐五代为滞后期,宋、元为胶着期,明代为完成期。

胡震亨评唐人选唐诗曰:“唐人自选一代诗,其鉴裁亦往往不同。殷璠酷以声病为拘,独取风骨。高渤海历诋《英华》《玉台》《珠英》三选,并訾璠《丹阳》之狭于收,似又专主韵调。姚监因之,颇与高合,大抵并较殷为殊。详诸家每出新撰,未有不矫前撰为之说者,然亦非其好为异若此。诗自萧氏《选》后,艳藻日富,律体因开,非专重风骨裁甄,将何净涤余疵,肇成一代雅体?逮乎肄习既壹,多乃微贱,自复华硕谢旺,闲婉代兴,不得不移风骨之赏于情致,衡韵调为去取,此《间气》与《极玄》眡《英灵》所载,各一选法,虽体气觔两,大难相追,亦时运为之,非高、姚两氏过也。观当日诡异寖盛,晚调将作,二集都未有收,于通变之中,先型仍复不失,则犹斤斤禀殷氏律令,其相矫实用相救尔。”这段话指出唐人选唐诗或重风骨,或重韵调,各有所长。对于唐人选唐诗的选本,多不选李、杜诗,宋人认为是“有意尊之”,胡震亨则予以反驳,指出:“宋人以诸选多不载杜甫、李白,为有意尊之,此又非也。《国秀》成于天宝三载,白入长安未久,甫则漂泊东都齐鲁间,名尚未起,何从知而尊之?《英灵》之选稍后,故有白仍无甫。他《南薰》《御览》《间气》《极玄》,例皆选中叶之诗,盛时诸家多不入,不独李、杜也。惟顾陶《类选》,则取冠李、杜,韦縠《才调》,更有李无杜,才若有意独尊之者,盖议论久始有定,而其初不可以是概矣。”这段话从历时的角度分析了李、杜诗在唐人选唐诗中的命运升沉,这其实说明了经典的“积累性”,经典的积累性与经典的整理(包括选本及注释)有密切关系*。在唐代当朝,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李、杜诗并未成为唐人选唐诗的主角,李、杜诗的价值,未被当时的选家充分认识,明显滞后。初盛唐的唐诗选本,主要是因年代(时间)关系,未收或少收李杜诗,中晚唐选家,则主要是审美眼光的差异(也就是多主“韵调”),而基本不选李、杜诗。

对于宋代至明代的唐诗选本,胡震亨有也精彩的评论:自宋以还,选唐诗者,迄无定论。大抵宋失穿凿,元失猥杂,而其病总在略盛唐,详晚唐。至杨伯谦氏始揭盛唐为主,得其要领;复出四子为始音,以便区分,可称千古伟识。惟是所称正音、余响者,于前多有所遗,于后微有所滥。而李、杜大家,猥云示尊,未敢并陟,岂非唐篇一大阙典?高廷礼巧用杨法,别益己裁,分各体以统类,立九目以驭体,因其时以得其变,尽其变以收其详。……高又自病其繁,有《正声》之选。而二百年后,李于鳞一编复兴,学者尤宗之。详李选与《正声》,皆从《品汇》中采出,亦云得其精华。但高选主于纯完,颇多下驷谬入;李选刻求精美,幸无赝宝误收。王弇州以为于鳞以意轻退作者有之,舍格轻进作者无是也。良为笃论。

从宋至元,李白、杜甫在唐代乃至中国诗歌史上的崇高地位,已经确立,尽管宋代有欧阳修喜李白、王安石重杜甫这样的细小差别,但李、杜是唐代最杰出的诗人,这一点已无异议。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云:“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可视为宋人共识。严羽《沧浪诗话》出,李、杜并尊之说更加为众人所接受。但是宋人诗选却失之“穿凿”,元人诗选失之“猥杂”,诸家之选多借推尊之名不选李、杜,李、杜在诗坛的盛名,与其诗在此时诗选中受冷落的境遇,恰成鲜明对比。

李杜诗在明代唐诗选本中备受青睐,与其作为唐诗经典的“传世性”与“耐读性”特质有很大关系。“传世性”指作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西方有所谓“历史检验说”,经过近千年的历史检验,李白、杜甫之诗无疑成为唐诗之经典。从作品数量来说,李白诗居唐诗第三,杜甫诗居第二,但与数量第一的白居易诗相比,李、杜诗歌的思想境界与艺术创造力显然更高,而且二人并世而出,生活于唐代由盛转衰的关键时期,以其天才的创作,成为时代的号角,并称中国诗歌史上的双子星座,其作品的艺术魅力,历数百年而不衰,具有很强的“传世性”,其影响遂为唐代诗人之冠。在明人心目中,李、杜是唐代最优秀的诗人,按照现代经典学理论,经典具有“耐读性”,富有启示性,常读常新,也就是长久地存在陌生感。明人学习李、杜,正是由于李、杜诗可以常读常新,为当代创作提供艺术借鉴。

李、杜诗歌的价值,在唐代未被充分认识,至宋、元逐渐升温,至明代达到极致,这很好地体现了经典学理论的“经典的累积性”原理。经典的整理与注释,是经典累积的重要过程与手段。詹福瑞先生曾以《诗经》与《庄子》的整理(包括所谓的“孔子删《诗》”)与注释,来说明经典的累积过程,其实李、杜诗也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杨齐贤注、萧士赟补注的《分类补李太白诗》在明代广为流传,杜甫诗集的明人注释本,据《四库全书总目》《千顷堂书目》《红雨楼书目》《宝文堂书目》等公私书目记载,多达三十余种(参见万曼《唐集叙录·杜工部集》,明人的李、杜集合刻本也有数种。成书于明末的胡震亨《李诗通》《杜诗通》影响巨大,与胡氏所辑之《唐音统签》并称唐诗研究的代表作。评点与批评层面,也是经典累积性的重要体现。

明人不执著于“李、杜优劣论”,而是继承苏轼、严羽诸人的观点,李、杜并尊,着眼点往往在于李、杜诗风诗体的差异,如认为李白诗近《风》,杜甫诗近《雅》(张以宁《钓鱼轩诗集序》),胡应麟《诗薮》、许学夷《诗源辩体》、王世贞《艺苑卮言》、谢榛《四溟诗话》等,多讨论李、杜诗体的不同与长短优劣,但他们推尊盛唐,以李、杜为盛唐诗坛之领袖,以王、孟、高、岑、李顾、王昌龄、崔颢为其羽翼的观点,是较为一致的。

杨慎《升庵诗话》卷十一“评李杜”条云:杨诚斋云:“李太白之诗,列子之御风也。杜少陵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无待者,神于诗者与?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者与?宋则东坡似太白,山谷似少陵。”徐仲车云:“太白之诗,神鹰瞥汉;少陵之诗,骏马绝尘。”二公之评,意同而语亦相近。余谓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少陵诗,雅士骚人之词。比之文,太白则《史记》,少陵则《汉书》也。

杨诚斋即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徐仲车即北宋学者徐积。杨慎引用二家之言,是说李白之诗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无待”而神于诗;杜甫之诗有规矩而不为规矩所缚,“有待而未尝有待”而圣于诗,杨慎自己的比喻,意思也与杨万里等人大致相近,都是指李、杜诗各有所长又均达到诗歌的最高境界。杨慎这段话在明代很有代表性。可以说,以唐诗选本为中心,结合历代诗歌理论与创作实践来看,到了明代,李、杜诗歌的经典化接受已大体完成,李、杜并尊的地位已经确立。

在清代,李、杜并尊已成共识,如著名唐诗选本《唐诗别裁集》选诗1928首,其中收李白诗140首,杜甫诗252首,合计392首,占全书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以上。赵翼《论诗五首》其一:“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固然表现其强调创新的意识,却也反映了当时李、杜诗统治诗坛的盛况。而这一局面,是经历了唐、宋、元、明数代,到明代最终完成的。(丁放)

来源:《文史哲》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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