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扬州的袁术说：“前年，

刘备抢了我的北边的嘴边肥肉（徐州），我当时忙着扬州，没有跟他计较。现在我有时间了，我要做我喜欢的事了！”于是发兵北上，与刘备抢徐州。刘备与袁术之间，撕撕咬咬地打起来了，一时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袁术一时不能取得战场优势，就想让吕布端刘备的老窝下邳。当时刘备把所有的血都押到了前敌，由张飞留守下邳（徐州州治）。

袁术这人文采不错，写东西铿锵有劲，好像愤青一样，给吕布修书一封，和二十万斛大米一起发来，说：

“我有三件事情需要感谢你。从前董卓为祸，杀了我袁术几乎满门，将军你砍掉董卓的脑袋，为我洗刷了耻辱，可以睁开眼睛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你的第一件大功。从前曹操跟我抢兖州，他把我打得流离奔走，几乎灭亡。你前年乘机破了他的兖州，使我可以睁开眼睛在这扬州远近地区。我袁术自上幼儿园以来，没听说天下有这么一个刘备，不料这个叫刘备的人却跟我抢徐州。

“将军倘若能够打刘备：趁他老窝空虚，袭夺他的州治下邳，那就是对我袁术的第三件大功。将军有三大功于我袁术，我袁术虽然算术不好，也知道对大恩大德该以死生答报。我请送上二十万斛大米给您。未来还要送。至于兵器战具，您缺什么，我都给您预备！”

吕布大喜。吕布当即忘了跟刘备称兄道弟的从前——他是刚从兖州被曹操打败，投奔在徐州牧刘备这里，有幸刘备接纳了他，叫他驻扎小沛。

他是一个有背叛癖的人，立刻带着他的从兖州撤下来的队伍，和二十万斛心爱的大米，好像一个搬家的老鼠那样，从

自己的驻地，水陆并进，开到了下邳地界。

水上空荡荡的，从前英雄的影子像一排排的羽毛逆水而上，与层层不住的雨，接住无穷多双的手掌。在这片平静的湖水之下，吕布也要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

吕布在下邳城外以西四十里屯扎下（大约今城湖西侧吧），就见一个叫章诳的家伙从下邳城跑来找他，说有重要军事情报通禀

。

原来，下邳国相正是曹豹，这人本来是陶谦的部将，现在换了大耳朵的刘备当上级，心情于是不好起来，去年的白雪如

今安在？他经常在夜里询问老天。

张飞看他总是心神不定，而且他屯驻的西门（兵在西门内）——按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的五行学说，这西门就也叫

白门，上面有个城楼，叫作白门

楼——是向西防御吕布的要塞。张飞就说：“曹邳相啊，现在我哥哥出门，最担心的是西边，我换防一下，去守西白门，你到东边来。”

曹豹不傻，心说：“我如果一换岗，一千多兵往东门去了，没了工事，你趁机攻杀我怎么办？”于是坚营不出。张飞怒了，挥军攻打西门营，曹豹在里边守着，吓得战战兢兢。

这时候，听说吕布来了，曹豹当即夜里派章诳偷着溜出城，找到西边的吕布营屯，进去求救：“张飞跟我们的国相在城里打起来了，把我们的曹国相也杀了（其实尚未杀）。我们丹阳兵一千人守在西白门内的营里，听说您将军吕布来了，大小踊跃，如同死了又得到了更生。今夜我们里应外合，您赶紧来吧。”陶谦是扬州丹阳郡人，骨干精锐就是

丹阳兵

。

吕布闻言大喜，当即命令军队结束（拴上两裆铠，持盾拥矛），当夜往西白门开拔，到了黎明的时候抵达。丹阳兵早也就穿好了，打开西白门纳入吕布。吕布顺着马道，走到白门楼上，拿把胡床（小马扎）坐下来，一边望着东边红色的朝阳好像鸡蛋一样冉冉放在煎锅里，一边从这个制高点指挥部属的步骑兵放火。步骑兵四处纵火，和丹阳兵一起联攻张飞的营屯。

张飞还在睡觉呢，就听外面人喊马嘶，当即拎着

丈八蛇矛

枪光着膀子出去，上马出去跟叛军厮杀，就见自己的兵丁像落叶被风吹着一样全部往后跑。张飞跃马大喊一声，吓得进兵全部止住。怎奈自己不能老喊，就见一不喊了，军士还是逃，敌兵还是进。张飞想，我的喊还得再练！于是挥着没跑的人打了一通，也见不到吕布，赶紧往刘备的宫室那边跑，进去却见刘备的老婆孩子和财宝家当，都被吕布兵劫去了。

张飞跌足大恨，吕布兵如潮而至，张飞拍着马，穿街巷，一路挑杀拦截者，从东门，落荒而逃了。

唉，张三爷号称万人敌，虽然勇健，但一个还是打不过一万个。

刘备在前敌听了消息，叹叫一声：“我两年前不听别驾陈群之言，今天果真如此。”既然主要怪自己，所以也不能深责张飞。张飞说：“可是，嫂嫂已经身陷吕布手中了！”说完就要拔剑自刎，刘备抱住张飞的腰，极力劝免。

随后，刘备赶紧带着兵撤回来，袁术在后面追，等快到下邳城下时，自己的兵大半溃逃了。刘备最早从公孙瓒那里带来一千多兵，来徐州以后陶谦给了他四千丹阳兵，看来这些人也不愿意跟着刘备。当然，还有事后招募或者收编的部队，不管怎么样，都溃散了。

看看兵都没了，没有力气打下邳。刘备向东转移，沿路收集散卒（这些溃逃的军队，大约觉得还是跟着个组织好，这样不至于饿死，于是纷纷又回来），约兵去了徐州东部广陵郡，在那里被袁术追及，转身与袁术大战，结果大败。

刘备呆在广陵，开始没饭吃，将吏士兵们只好按着官阶大小互相吃，人吃人，官大的吃官小的。半夜几个官大的一合谋，摸进营房，把一个官小的给压住杀了，连夜烧开水，烫皮、刮毛、开膛、切割肉块，然后准备花椒佐料，第二天一早就热热地准备好了。当官的就出来吃。

过几天，当官的又被吃了。

麋竹是个大财主，自己有家不要了，把妹妹麋小姐给了刘备当夫人（因为刘备现在没媳妇了嘛！饭可以不吃，媳妇不能没有）。麋竹又把两千家奴也派在军中当兵，还拿来了金银货币巨亿，出去买东西，刘备军才不怎么饿了。军兵们见有饭吃，才勉强没有再散。

刘备这时候就想回小沛去。但是半路要经过下邳。刘备就派官吏去吕布那里投降。吕布说：“是陶谦旧部非来请我，说张翼德杀了曹豹，他们恐惧，请我来进城，又力主让我做徐州刺史，我只好顺意自领了。”

“刘备才德有限，愿意把徐州转交吕使君，当初本意也不是要做徐州牧，既然陶谦旧部如此，人心所归，刘备愿意在使君驾下为将。”使者说。

“好啊，刘使君现在还是豫州刺史，我安排他照旧回豫州小沛，和我并势拒袁术吧。下邳城本来也是刘使君经营的，自也还给他。”

于是，吕布派出了刺史级别专用乘坐的车马，还有童仆，还有刘备的妻子糜夫人和小乳牛，还有小妾甘女士，以及刘备的部曲和部曲家属，出到泗水上等着刘备。

刘备来了，坐上自己级别的马车，带上一新一旧两个媳妇，准备往西走。刘备在方向盘上试了一会儿，吕布就也过来了。刘备赶紧下来。吕布和刘备执手共话，时时哈哈大笑。旁边乐队班子一起奏乐，很多发髻掉到右耳朵旁的扎着这种

堕马髻

的伎女围着路边酒桌翩翩起舞，吕布把盏相送刘备，一时宾主欢乐无比。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