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法兰西宗教战争开始后,繁荣昌盛的王国遭到近四十年的恐怖和蹂躏。英格兰和西班牙占据了欧洲强权者的地位。不久,这些国家的君主就产生了首先是政治、然后是个人的敌意。
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虽然缺乏政治上的广阔视野,却兼有勤勉和远见的天赋。他的经营以极度谨慎著称,一切举措都体现出非凡的远见。他永远头脑冷静,似乎不为激情所动,既没有战争的天赋,又没有战争的爱好。臣民和邻邦似乎有理由期望:他的统治将会公正、宁静、幸福。然而,他受到宗教偏执的影响,不亚于其他君主受到激情的影响。他在偏执和暴虐的精神驱使下,受到近臣的欺诈,极力扰乱本国臣民的安宁,运用穷凶极恶的手段,将全欧洲投入火海。
菲利普在康布雷城堡议和以后。在尼德兰逗留了一段时间,以便安排该国政务。然后,他起程前往西班牙,西班牙国民生性严肃,对君主尊重顺服。弗拉芒人对君主不拘形迹,顽强地坚持自己的自由。两相比较,菲利普更喜欢前者。不出所料,他后来一直定居在马德里,通过西班牙大臣和西班牙顾问统治看广阔的领地。他在途中遇见暴风雨,一上岸就双膝跪下,叩谢天恩护佑船只平安抵达。然后,他发誓:有生之年一定完全献身于根绝异端的事业,以报天恩。他后来的举措履行了这个誓言。他发现新教派已经渗入西班牙,便大肆迫害所有新教徒和有信奉新教嫌疑的人。他的残暴甚至打破了教士和宗教裁判所通常的限度。
他将康斯坦丁·邦斯投入监狱,邦斯是其父王查理皇帝的忏悔师;伟大的君主在他隐居的修道院去世,邦斯一直陪伴着他。这位教士已经在狱中去世,菲利普仍然下令起诉、宣判他的异端罪,焚烧他的模拟像。他甚至考虑:是不是应该对父亲的遗像采取类似的严厉制裁,因为查理皇帝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似乎有路德派倾向。菲利普热忱维护着正统信仰,不分男女老少贵贱,绝不放过异端。他坚定不移地支持最野蛮的镇压。他颁布严令,在西班牙、意大利、印度和低地国家迫害异端。他的世俗政策和宗教准则同样以坚定的迫害为宗旨,明确告诉所有臣民:不是彻底服从,就是坚决抵抗,试图逃避或回避他的报复是没有用的。
正统宗教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势不两立。在此期间,世俗当局发现:用同样的法律治理愤怒的双方,极其困难,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他们自然根据表面上的审慎准则,皈依一派,而向另一派宣战,用火与剑来根绝偏执。这些偏执的信徒从憎恶他的宗教开始,自然会敌视他的权力,以至痛恨他个人。有远见的君主会预见到:相互宽容会减轻宗教偏执的狂怒,但实施这种原则仍然困难重重。积弊不宜立即变革,理应徐图改进。菲利普虽然谙于伪善、极度自私,但自己似乎也受到宗教偏执的驱使。他精心策划,不难以明智来文饰天性。他发现宗教迫害在外交内政上都有利可图——他身为天主教阵营的首脑,利用古老宗教的热忱,成就西班牙的伟大;他借助宗教的强大吸引力,将各地臣民对自己君主的忠诚转移到自己身上。
伊丽莎白处在正好相反的位置,事态的发展和她的选择一致。虽然全欧洲仍然在迫害新教徒,宗教战争却给她带来了光荣、安全堡垒和众多的支持者。她的性情比菲利普更温和,满足于推行自己教派的宗旨,无意像菲利普一样在国内施行苛政。伊丽莎白除了自我保护以外,不想树敌,她在种种对外交涉中联合各地受到压迫的反抗者,以保护他们不至于毁灭。于是,有道之君维护道义。这一次,幸运、政策和天性正好一致。
法兰西国王亨利二世及其继承人在世时,新教义多少受到压制,但还没有完全被优势力量征服。菲利普担心英格兰与法兰西君主国联合,跟伊丽莎白保持友好关系。不过,即使在这期间,他仍然拒绝接受伊丽莎白赠送的嘉德勋章,他不肯完成勃艮第家族和英格兰的古老联盟。他为法兰西装备船只,向苏格兰运兵。他极力拦截艾伦伯爵,以免他加强苏格兰不满分子的力量。女王最明智的大臣仍然认为,菲利普的友谊是空洞而危险的。但弗朗西斯二世一死,菲利普不再害怕玛丽继位,于是他对伊丽莎白的敌意就公开表现出来。在每一次谈判和交涉中,西班牙和英格兰的利益都针锋相对。
欧洲大陆两大君主国法兰西和西班牙几乎势均力敌,自然彼此为敌。英格兰鉴于自己的实力和位置,在二者之间维持平衡,以保障自己的尊严和安全。因此,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过分压制一方或使另一方无法控制,都不符合英格兰的利益。然而,在神学纠纷的时代,上述政治的金科玉律失效了。菲利普支持法兰西在位政府和官方宗教,伊丽莎白则保护分裂派和新教徒。
弗朗西斯二世去世后,法兰西摄政太后重新掌权。她打算用胡格诺派(法国新教徒)来平衡天主教的势力,用孔代亲王来平衡吉斯公爵的势力;这样会使她自己左右逢源,两派都有求于她,且只有屈从于她建立的统治。这个计划巧妙有余,但明智不足。然而,国外的势力均衡可以保障和平,国内的势力均衡总是朋党纠纷的源泉。宗教仇恨随处可见,双方结怨已深。在当时的微妙情况下,两派不可能和睦共处。蒙莫朗西卫戍长出于对古老宗教的热忱,加入吉斯公爵一派;纳瓦拉国王性情反复无常,嫉妒兄弟才高胜己,也投入这一派。
凯瑟琳太后对这个大联盟感到沮丧,向孔代亲王和胡格诺派求援。后者很乐于抓住机会,利用太后的支持和保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朝廷颁布法令:宽容新教徒,但吉斯公爵以宗教热忱为借口,践踏协议、另有所图。两派岌岌可危的和平没有维持多久,又开始相互侮辱和伤害。孔代、科利尼、安德洛特召集朋友,匆匆拿起武器。吉斯和蒙莫朗西则挟天子以令诸侯,迫使摄政太后加入他们一派。
法兰西各地征集了十四支军队,干戈四起。所有的省份、城市、家庭都四分五裂、反目成仇,父子兄弟彼此为敌。甚至连妇女也投身于宗教狂热,由仁慈和羞怯一变为残忍和勇武。凡是胡格诺派取胜的地方,他们就破坏圣像、掠劫祭坛、平毁教堂、焚烧修道院;凡是天主教徒取胜的地方,他们就烧毁《圣经》,重新给婴儿施洗礼,强迫已婚夫妇重新举行婚礼。两派的胜利都伴随着掠夺、蹂躏和杀戮。巴黎的国会身为法律与正义的尴尬之城,非但没有运用权威来平息这些致命的纠纷,反而颁布法令、授权各地天主教徒脂杀胡格诺派,将利剑放进狂怒的群众手中,在这个时代,人们多多少少巳综开始接受启蒙。这个国家素来以风度礼仪著称,但他们居然会长期致力于自相残杀,极尽恶毒残忍之能事。
菲利普猜忌胡格诺派在法兰西的进展,害怕新教在低地各省蔓延开来,便跟吉斯家族秘密结盟,携手保护古老宗教、镇压异端分子。他这时发兵六干、资助金钱,加强天主教徒的力量。孔代亲王发现敌人的联盟声势浩大,又有王室支持,感觉自己势不均力不敌,只得派沙特尔的旺代姆和布里格蒙出使伦敦,寻求伊丽莎白的支持和保护。胡格诺派占据了大部分诺曼底省,孔代提议将勒阿弗尔交给英国人,条件是:女王应该同时派三千名卫戍部队镇守该地,如果做不到,就应该派三千人戍卫迪耶普和鲁昂,并且供应亲王一万克朗。
伊丽莎白出于一般和基本利益,支持新教徒,反对敌人吉斯公爵的迅速进展。此外,她还有其他接受提议的理由。她在康布雷城堡议和时,有充分理由预见到:法兰西永远不会自愿履行关于归还加莱的条款。后来的许多事件证实了她这个怀疑:法兰西耗费大笔资金,加固要塞;授权加莱的土地长期出租;鼓励许多居民在加莱建房、定居。这些措施都是为了保证加莱永远不会归还英国。因此,女王明智地断定:勒阿弗尔扼守着塞纳河出海口,比加莱更得地利;如果她占据该地,不难迫使法兰西履行条约。英格兰国民珍爱加莱,她若能收回王室的古老领地,足以为荣。
法兰西举国普遍憎恶的对象,莫过于新教徒和伊丽莎白签订的这份条约。人们自然会比较吉斯公爵的成就和孔代亲王的叛卖一一公爵最终驱逐了英国人,堵死了这些毁灭性的危险敌人闯入法兰西的门户;亲王却将深入王国腹心的要害重新送进英国人的手中。亲王更有理由懊悔这次举措,因为他根本没能从中获得期望的利益。爱德华·波宁斯爵士统率的三千英军立刻占领了勒阿弗尔和迪耶普,但迪耶普几乎无法防守,立刻遭到抛弃。大主教徒在纳瓦拉国王和蒙莫朗西卫戍长的统率下。随即包围了鲁昂。波宁斯几经周折,才派出偏师援救该地。虽然这支英军英勇善战,纳瓦拉国王在围城期间负了致命伤,但天主教徒仍然继续攻城,最后一鼓作气破城,全歼卫戍部队。不久,诺森伯兰先公爵的长子沃里克伯爵率领另外三千名英军抵达勒阿弗尔。于是,伯爵接管了勒阿弗尔的统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