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弄玄虚”在人类文明史上是一项悠久的传统。漫长的科学岁月里,“故弄玄虚”的事件层出不穷,归根结底是为了谋取个人私利。
西方经济学家邓宁格曾说“当利润达到10%的时候,人类会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人类将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人类敢突破人间的一切法律;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人类不惜冒着绞刑的危险”。
人类史上最大的弄虚案,莫过于2000多年以前的先秦时期,在孔夫子的故乡鲁国发生一起全民弄虚大案。
先秦战国是个百家争鸣的年代。人人都以修身治学为美,喜欢用知识的外衣把自己包装成华丽的文化人。张口闭口不用“之乎者也”都不好意思跟人交流。在那种没有文化等于没有脸面的环境里,大家都以文盲而感到羞耻。
作为礼仪之邦、儒家起源的鲁国,那里的居民对文化的需求显得更加迫切。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像孔夫子那样有学问。为此,一场全民弄虚的运动酝酿而成。因为鲁国人故弄玄虚的表演太过于逼真,以至于鲁国国君鲁哀公都信以为真。
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当时的情景。
《庄子外篇田子方》记载一段庄子与鲁哀公的故事。庄子前往鲁国拜见鲁哀公。因为鲁国人崇尚儒家,庄子是道家。鲁哀公听说拜访者是庄子,心里有些不愉快,但是碍于礼贤下士的形象,鲁哀公决定见一见庄子。
双方见面后,鲁哀公开始损庄子,说他的道家就是一些神神叨叨的术数。在鲁国可能不吃香,鲁国人喜欢孔子的儒家,先生还是去别的地方游说吧。
庄子听完后,对鲁哀公说:鲁国没有真正的儒家学者。
鲁哀公很好奇地问,先生何出此言,整个鲁国都穿儒家的服装,您怎么能说鲁国没有儒家学士。
庄子解释道,我从前听人说过,儒家学士里,头戴圆帽子的人都精通天文,脚上穿着方形鞋子的人都擅长地理,腰上系着五彩丝带和玉佩的人都是遇事决断的公卿大夫。但是我认为,真正有学问的君子不一定非得采用那种穿着打扮。不信我们可以打赌,您不妨下一道诏令,说“不懂儒家却身穿儒服的人,一经发现即可处斩”,看一下会有多少人继续穿儒服。
鲁哀公不服气,随即发出诏令。结果不到五天,鲁国焕然一新,20多万鲁国人(后汉书推测),只有一个人敢穿着儒服站在鲁国王宫外边。庄子说,鲁国精通儒学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原文是这样记载:
哀公号之五日,而鲁国无敢儒服者。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庄子曰: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可谓多乎。
细细品味庄子的话语,真是蕴含着无穷的大智慧。
鲁哀公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比较容易受骗,但庄子的身份是士大夫,劝谏君上要给对方保留颜面。
他首先肯定鲁哀公尊崇的儒家是高等学问,把儒服说成通晓天文地理,遇事果敢决断的儒家象征。但是他略开玩笑地说,既然敢穿儒服,想必肚里都有点墨水,大王不妨发个诏令吓唬吓唬他们。鲁哀公哪里想到,鲁国人太没骨气了,居然吓得赶紧把儒服扔了。
庄子想借此唤醒鲁哀公,告诉他:衣服都是表面现象,不是说穿上儒服就是儒家知识分子,真正的儒家知识分子也不需要包装自己。
那要是花九块九包邮买个博士帽戴在头上,再拍照发个朋友圈,是不是就能说明他是博士?显然不可以。
真正的学者从来都是专注的工匠,起码对科学怀着无限的敬畏,而不是流连于物质。
中科院院士、遥感地理专家李小文院士,从来不在意吃穿,一件老旧的中山装,一双四边磨得起毛的棉布鞋,因为穿衣打扮实在不像大学教授,多次被新来的保安当成收废品的老人挡在校外。
李院士数十年如一日,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专业研究中,他在遥感地理领域的研究成果比欧美国家都要先进,这才是庄子眼中真正的“大儒”。
有些知识分子就不同了。一年论文数十篇,成果产出为零,也不知道是研究得太深奥了,现有的实验器材赶不上理论研究,使得论文成果迟迟不能转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贾生也曾有过学历“弄虚”的经历。早年,家里安排相亲,姑娘是研究生学历。双方见面聊得挺满意,就是对方特别喜欢聊学历,弄得我实在难以接受。最后,贾生甩下一句“我是博士生毕业,我显摆了吗”扬长而去。
也就是现在,放在过去的话,学历学术弄虚绝非闹着玩儿。
公元1654年的丁酉科场案,因为存在徇私舞弊被清官任克溥揭发,顺治皇帝勃然大怒,直接把主考方猷、钱开宗、叶楚槐就地正法,家产没收,妻儿流放。
自古学术弄假不是儿戏,连南宋首奸秦桧都没有那么大能耐和胆量操作。绍兴二十四年,秦桧想把自己的孙儿秦埙弄成状元。他把主考陈之茂叫到家里,故意称自己忙,让陈学士在书房等候。
陈之茂闲来无事,发现相爷的书桌有份文章,随手拿来读一下。后来,陈之茂翻阅考卷时,发现一篇一模一样的文章,立刻明白相爷召见自己的用意。
虽说秦埙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是陈之茂依然不买账,把头名状元给了陆游。
学术和佛门一样,应该是清净之地。知识分子应该像孟子说的那样“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心无旁骛投身科研,对知识心怀敬畏才能走得更远。
如果学术界时有宵小之徒捣乱,阵阵邪风不止的话,将来出现“隔空取物”“意念读书”,岂不是比福岛核废水无毒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