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1521年)三月十四日,明武宗朱厚照在三十一岁的盛年突然驾崩,由于生前未留下子嗣,大明王朝瞬间陷入继承危机。在这关键时刻,内阁首辅杨廷和力排众议,选择拥立兴献王朱祐杬的独子朱厚熜继位,这一决定最终引发了震动朝野的大礼议事件。那么,这位历经四朝的老臣究竟出于何种考量做出这一选择?要理解其中缘由,我们需要回溯一段鲜为人知的宗室承继旧案。
正德二年(1507年)二月,郑康王朱祐枔薨逝,因其无子且兄弟俱亡,王位继承陷入僵局。按照宗法制度,需上溯至其父郑僖王朱见滋的兄弟支系寻找继承人。当时郑僖王十二个兄弟中,仅剩四房朱见(氵贡)、九房朱见(氵寝)等六支尚有后裔。四房代表朱祐檡以长房继承制自居,援引蜀藩先例;而九房朱见(氵寝)则搬出秦藩兄终弟及的成例,双方争执不下。
当年十一月,礼部召集六部重臣廷议此事。在众臣缄默之际,时任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的杨廷和突然提出惊人建议:参照武官袭荫制度,由朱祐檡承袭王爵。这一提议存在明显漏洞——按《大明会典》规定,武官袭荫顺序应为嫡长子孙→嫡次子孙→庶长子孙→弟、侄。郑康王既无子嗣又无兄弟,理应以其父郑僖王为本位,在弟(朱见(氵寝))与侄(朱祐檡)之间,前者显然更具优先权。但满朝文武竟无人提出异议,这既因事不关己的官场心态,也因无人愿当众驳斥内阁重臣。
杨廷和此举可能源于两个动机:或是其对宗法制度理解偏差,或是刻意维护宗室传承。值得注意的是武官袭职中侄男袭替伯叔父职事者,与为人后同的特殊条款——这意味着承袭者需以被承继者为父,生身父母反而失去名分。这一细节成为十四年后大礼议事件的预演。
当明武宗驾崩时,杨廷和几乎复刻了当年的决策模式。他绕过六部直接联络司礼监,通过太后懿旨独断专行地确立朱厚熜继位人选。这种专权作风引发吏部尚书王琼等人强烈不满,为日后朝臣分裂埋下伏笔。此时可选宗室多达22人,包括益王朱祐槟五子、衡王朱祐楎五子等,但杨廷和刻意规避成化十七年禁革旁枝袭荫的祖制,将兄终弟及曲解为包含旁支兄弟。
其选择朱厚熜的深层原因值得玩味:首先排除年仅5岁的益藩曾孙朱载增,既避免主少国疑的风险,又防范出现类似濮议的礼法争议;其次朱厚熜14岁的年龄恰可亲政,且作为兴献王独子没有父兄牵绊。杨廷和甚至预先谋划好从益藩过继子嗣解决兴藩绝嗣问题。
然而这位老谋深算的首辅在关键文书上出现致命疏漏——遗诏仅模糊要求朱厚熜嗣皇帝位,却未明确其过继孝宗的法律关系。当梁储等阁臣提出异议时,杨廷和竟以任命官员尚需写明官职为由搪塞。这个疏忽导致新君在良乡就强硬宣称遗诏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坚持不以太子礼仪入京。待朱厚熜通过奉皇兄遗命入奉宗祧的巧妙表述完成登基,继而掀起追尊生父的风波时,杨廷和苦心构建的礼法防线已全面崩溃。
这场权力博弈揭示出明代中期皇权与阁权的微妙平衡。杨廷和试图通过制度设计延续文官集团的政治影响力,却低估了少年天子的政治智慧,更未料到这场继嗣风波会演变为持续多年的大礼议之争,最终深刻改变了明朝的政治生态。从郑藩承袭案到嘉靖继统,两起相隔十四年的事件犹如镜像,照映出明代宗法制度的内在矛盾与权力运作的复杂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