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海
编辑|星海
《——【·前言·】——》
一支军队的兴衰,往往被一句口号所覆盖。八旗到底能不能打,史书与后人议论不休,但有一点常被提起: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建旗与入关
萨尔浒的鼓角声在山谷间震动,1619年的那个春天,努尔哈赤将八旗骑兵分路扑向明军。四路明军各自孤立,战场变成了骑射者的猎场。清军的突击带来巨大的杀伤,前锋几乎全部倒下,尸体堆在狭谷里。史书写下“力战而亡”,这种文字后来一次次出现。那一刻的八旗,靠着生死相搏打开了声名。
短短二十余年,八旗骑兵席卷辽东,逼近山海关。1644年之后,清军越过长城。攻克北京,入主中原。城头上,云梯一架接一架推上去,旗兵背着木梯,顶着石块火油冲锋。有人滚下城墙,有人被火炮击碎,但后续的队列没有停。攻下北京后,奏疏中反复强调“宁死不降”。这种表达,是给皇帝看的,也是要写进史册的。于是,一个固定印象被制造出来。
入关只是开始。南明政权在江南聚兵,抗战不断。清军派八旗为先锋,江南湿热,士兵不适应。常常一场围城,旷日持久。城内粮尽,人相食,守军死守到底,最后全城覆灭。旗兵的记录里写着“死不降”。这些例子强化了形象,但与此同时,也有撤退、弃守的情况。那些失利的细节,被奏折模糊掉。表面上是一种统一的“死战不降”,实际上是多种结局并存。
1673年,三藩之乱爆发,云南、贵州、两广燃起战火。清廷调八旗兵入滇,气候恶劣,瘴疠蔓延。很多旗兵还没见敌人,就病倒营中。留下来的,进入孤城。被困数月,粮草断绝,守军选择拼死。记录写着“全军覆灭,誓死不降”。这是政治需要。可是同一时期,也有城池被放弃,旗兵随官员北撤。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都发生在八旗的身上。
康熙时期,西北边疆的战火尤为激烈。1690年乌兰布通之战,八旗大军正面迎战准噶尔。清军失利,大批旗兵倒在草原。史书写下“弓折矢尽,死而不降”。六年后昭莫多会战,清军卷土重来,全面胜利。这一次奏疏强调八旗的“勇往直前”。同样的文字,重复书写,把“宁死不降”的印象固化。可是现实是,旗兵里既有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的,也有被全歼、被俘虏的。这些被俘者,很少写进大清的正史。
忠勇与现实的缠斗
雍正即位后,八旗仍是国家的柱石。乾隆登基,远征不断。西北、东北、云贵,旗营遍布。守边成了常态,战死的故事也成了奏折里的常见词。
昭莫多一役,是八旗的高光时刻。康熙三十六年,准噶尔汗国西征,清军与之会战。八旗与蒙古部队夹击,终获大胜。奏折写着“宁可尽亡,绝不屈降”,士兵们拼死冲锋。死亡数字庞大,胜利掩盖了损失。忠勇的形象再次被强化。
乾隆时期的缅甸远征,是另一种局面。旗兵深入丛林,气候恶劣,瘴疠蔓延。数以千计的士兵死在营帐,不是死于战斗,而是病亡。战报却依然写成“守阵不退,病死军中”。口号盖过了事实,忠勇的符号依旧高悬。但战争结果尴尬,兵力损耗惊人,缅甸战事最终不了了之。旗兵的忠勇,被叙述成病死也是“战死不降”的延伸。
边疆的日子更能揭示问题。京营八旗常年守城,军饷照发,训练荒废。史料中出现“旗兵不复能战”的批评。可是,每当边疆有事,总会找出坚守到最后的事例。
塔城、伊犁都有守军拼死抵抗,奏折照例写成“誓死不降”。这些孤例成为象征,被拿来对抗普遍的颓势。现实中,很多边防城寨被放弃,旗兵北撤,或迁徙至更安全的据点。奏折的措辞从不写“投降”,而是用“退守”“迁移”。真实的撤退,被修辞掩盖。
乾隆中后期,边疆压力渐重。旗营的忠勇叙事频繁出现,实际上更多是政治语言。守边城寨时,部分小股旗兵确实拼死抵抗,尸横遍野。但更多旗兵日复一日守在城池里,缺乏战事,缺乏训练。到了要真打仗的时候,表现参差不齐。战报只会强调忠勇,不会写溃散。
忠勇与现实,在盛世的八旗之间不断碰撞。口号越来越响,军力却渐渐滑落。八旗兵的形象定格在“宁死不降”的奏疏里,而真实的兵营里,可能是疲惫的士兵、松散的操练和日渐沉重的财政负担。
忠勇叙事与败绩现实
嘉庆年间,白莲教战事持续多年,西北、四川、湖北接连告急。八旗兵奉命出战,但实际情况已与百年前大不相同。旗兵长期驻守京城和省城,缺乏实战。临时派往战场,多数表现不振。奏折里依旧写着“力战不退”“死不投降”,但另一类文字同时出现:军饷不足,兵疲将惰,操练荒废。八旗的忠勇叙事被反复强调,可战场上的实际作用日益有限。
川楚交界的战斗尤其残酷。白莲教首领利用地形发动袭击,八旗部队常陷入山谷。战后报告中写“士卒弓折矢尽,誓死不降”,全营覆没。但这种个案越来越少,大多数战斗由绿营和地方团练承担。旗兵只是象征性参与,真正冲锋陷阵的,常常是募来的团勇。忠勇的故事仍被写进奏折,真实情况却是八旗兵逐渐边缘化。
进入咸丰年间,太平天国席卷大江南北。1853年,太平军攻克南京,城内防守混乱。八旗与守军联合抵抗,部分防区巷战到底,全军战死。奏折强调“死不降”,作为旌表。但同城另一处,守军在猛烈攻势下崩溃,仓皇逃散。存留下来的档案表明,南京陷落时,既有顽强抵抗,也有弃守溃散。奏折选择记录前者,后者则被掩盖。忠勇与崩溃在同一城并存,这是八旗在衰落期最真实的写照。
大沽口炮台失守,更是典型一幕。1859年至1860年,英法联军炮火压制,清军防线摇摇欲坠。少数炮台确实坚持到最后,炮手战死在炮位。奏折记录“全台尽殁,誓死不降”。然而多数阵位在猛烈轰击下弃守,士兵四散逃命,部分被俘。被俘者数量庞大,这与“宁死不降”的口号形成正面矛盾。史实清楚显示,八旗兵不再是昔日那支悍勇的铁骑,而是纪律松弛、战力低下的守军。
同治年间,湘军与淮军崛起,成为镇压太平天国与捻军的主力。八旗兵只在部分战场作为辅助。忠勇的口号仍然出现在奏折里,但旗兵已很难单独承担重大战役。守边小城时,仍有小股部队死守到底,尸骨成堆。可在更大范围内,八旗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口号与现实之间的落差越来越大,忠勇的叙事成了维系荣光的最后屏障。
光绪年间,清廷推行新政,设立练兵处,编练新军。八旗兵仍驻守京城,但在新军训练面前显得格格不入。新军列队操演,八旗兵却多在营中闲散。战场上,新军逐渐取代旗兵。奏折里的忠勇叙事依旧延续,但八旗已不再是战场上的核心力量。
崩塌与终局
庚子事变,京师陷入混乱。八旗兵被派上城头,与义和团并肩守御。部分阵地抵抗激烈,奏折记下“力战不退”。但更多的是观望、溃散。城门被攻破后,有的守军抵抗到最后,有的弃械逃亡。八旗兵的表现差异极大。忠勇的口号还在延续,可现实已然无法支撑。
辛亥革命前夕,各省驻防旗营成为焦点。镇江的情形尤为典型。革命军逼近,载穆主张死守,奏折记下“誓死不降”。然而部下并不愿继续战斗,大多数要求议和。最后整支旗营缴械。史料清楚记下这一幕:将领坚持不降,士兵集体投降。口号与现实完全背离。
1911年之后,旗营在各省纷纷被改编或解散。部分选择投诚,部分缴械,部分自行散去。没有再出现“宁死不降”的整体抵抗。八旗的忠勇叙事,停留在奏折和史书的句子里。现实里,旗兵已失去战斗力,也失去继续维系口号的能力。
1912年,清帝退位,八旗体系彻底崩塌。兵员遣散,家口安置成为难题。昔日的口号再无人提起。忠勇的故事依然会被引用,但已经与现实无关。八旗军人的最后身影,是在驻防城池里交出武器,或者在营门口等待裁撤。“宁可战死,绝不投降”的口号,在历史的终点化为尘埃。
萨尔浒、入关、三藩之乱、准噶尔战争,确实有部队拼到最后一人。可在漫长的数百年里,更多的是投降、撤退、溃散、改编。忠勇叙事是一种选择性的书写,用来塑造形象,维系荣光。真实的八旗,却是从血战到衰落,从忠勇到崩溃的复杂群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