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秋,八路军一二九师骑兵团驻扎在河北元城地区(今属大名县卫河以东)。当时冀南军区的情况十分艰难,为了隐蔽行踪,绝大多数指战员都换上了便装,唯独司令员陈再道依然坚持穿着军装。陈司令认为,军事首长如果也穿便衣,会影响部队士气。因此他每天军容严整,带着警卫连在根据地各处巡视。
在所有主力部队中,只有骑兵团还保持着完整的军装。由于骑兵作战的特殊性,这个团始终保持着集中驻防的状态。其他部队都化整为零打游击,骡马反而成了负担,各单位纷纷把马匹送到骑兵团来。一时间,骑兵团出现了战马比战士还多的怪现象。虽然客观上增强了骑兵实力,但回想起来却倍感心酸。
元城一带是冀南军区一分区的根据地,也是当时保存下来的最大一块地盘。说是最大,实际南北宽仅十公里,东西长不足三十公里。骑着快马抽几鞭子就能跑出边界,在这样的狭小区域里,骑兵部队根本施展不开。
当时形势十分严峻:冀中军区的骑兵团已被打散,一一五师骑兵团也撤到太行山区改当步兵。一二九师骑兵团该何去何从?部队里议论纷纷。曾玉良团长力主保持骑兵建制,主张主动出击扩大作战范围。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该去哪里打仗?
在群众基础薄弱的地区作战,老百姓会埋怨八路军惹来麻烦,每次战斗后都有村民逃往敌占区,长此以往会导致游击区人口流失;在群众基础好的地方打,乡亲们虽然支持,但部队转移后日军就会疯狂报复,实行三光政策,让百姓遭殃。每到夜晚,都能听见村干部敲着锣喊:乡亲们要挺住啊,一定要活下去......听到这样的呼喊,战士们心里比吃了败仗还难受。
宣传队和政治工作队每天都要到游击区做思想工作,但我们的宣传教育终究敌不过冈村宁次实施的治安强化措施。常常是苦口婆心讲了大半夜,日伪军一来,宣传队就得撤离,几个时辰的动员全成了空谈。老百姓难免抱怨:天天喊抗战,把鬼子都抗到灶台边了,这抗战也该到头了。下次再去宣传,村民连门都不愿开了。
地方干部也向部队诉苦:你们不打几个漂亮仗,我们工作实在没法开展。可打漂亮仗谈何容易?部队都分散活动了,最大的作战单位不过一个连,既攻不下坚固据点,在野外遭遇大股敌人也抵挡不住。用老百姓的话说,八路军就是没事去撩拨鬼子,惹来了又赶紧跑。
日伪军因此越发猖狂,动辄出动上千人的队伍,走到哪抢到哪,根本不把八路军放在眼里。作为冀南军区唯一保持完整的主力团,一二九师骑兵团成了打硬仗的唯一希望。战士们也憋着一股劲,誓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再大的困难都不怕。
去打大集镇!打赢了扬眉吐气,打不赢大不了是个死,总比受这窝囊气强!在这种悲壮情绪下,骑兵团在两个月内连续进攻周边日伪军盘踞的中心城镇。他们攻下金滩镇守了一天,拿下回隆镇守了一夜,又猛攻临漳县城一昼夜,可惜功败垂成。
攻打临漳的主力是新七旅二十团。这虽然是支主力部队,但长期分散游击后临时集中攻坚,各部配合生疏,战斗力大减。打着打着,骑兵团就从助攻变成了主攻。守城的日军第一混成旅团一个中队异常凶悍,八路军苦战一宿才突破城防。激烈的巷战从拂晓持续到中午,眼看就要全歼守敌,日军援兵赶到,骑兵团被迫撤退。
一连指导员孔庆忠(兼党总支书记)带着惩戒队收拾装备时,遇到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在战场上,惩戒队的犯人不用冲锋,但要负责抬担架、搬运攻城器械。这些工具都是向老乡借的,必须在政工干部监督下如数归还。
老人见八路军来还东西,劈头就问:咋回事?又要跑?孔指导员解释:老大爷,我们是奉命撤退。老人怒道:什么破命令?舍生取义才是正经命令!他指着街口工事里的日军尸体:看看这些小鬼子,个个战死阵地。他们能做到,你们为啥不行?
战士们被问得哑口无言。孔庆忠苦笑道:骂得好,今天不死在这儿说不过去了。惩戒队三名战士自愿留下,王占奎对老人说:老人家,明天记得给我们收尸。老人回答:这事别跟我说,有人收就埋一块,没人管就拉倒。就这样,孔庆忠带着三名战士和这位倔强的老人,死守磨坊两小时,最终五人合葬一处。
对孔庆忠等人的牺牲,有人视为楷模,也有人认为是不服从纪律。况玉纯政委说:好战士要能忍辱负重,咬牙坚持。新兵刘春雷却想:忍到何时是个头?与其受窝囊气,不如和鬼子拼了,敢牺牲才是真英雄!从这个新兵的思想斗争,就能看出当年八路军敌后抗战是何等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