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25日,华东野战军第十兵团三野一部在进攻台湾门户——金门岛时,因轻敌、缺乏渡海经验、船只不足等原因,遭遇了建军以来罕见的成建制损失,登岛部队9000余人,苦战三昼夜,弹尽粮绝,一部壮烈牺牲,一部被俘。这场失利像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所有高级将领心头,证明了渡海作战与陆地作战的天壤之别。
国际形势瞬息万变。1950年1月,美国将朝鲜半岛和台湾划在美国的太平洋防御圈之外。这看似是“好消息”,但中共中央领导人敏锐地意识到,这只是一个随时可能变化的政策声明。一旦国际形势有变,美国很可能迅速改变态度,直接介入台海和海南问题。
海南岛由国民党名将薛岳率10万重兵防守。薛岳制定了“伯陵防线”,陆海空立体防御,企图负隅顽抗,并计划将海南作为反攻大陆的基地。
1949年12月-1950年1月,负责攻岛的第四野战军15兵团(司令邓华、政委赖传珠)以及主要指挥员韩先楚等人,在认真总结金门教训后,最初态度非常谨慎。他们向中央军委报告,认为渡海作战难度极大,需要大量准备,特别是筹集足够船只、训练水手、研究海情,因此建议将战役发起时间推迟到 1950年6月以后。
毛泽东在北京纵观全局,他最大的担忧就是 “夜长梦多”。他判断,如果给国民党喘息之机,让其加固防御,并等到国际形势变化,特别是他当时已经隐约预感到的朝鲜半岛可能发生的冲突,解放海南的难度将成倍增加,甚至可能永远失去机会。
因此,毛主席在1950年1月10日给林彪的电报中明确指出:“争取于春夏两季内解决海南岛问题。” 这实际上是否定了前线将领推迟到6月以后的计划,给出了一个紧迫的时间表。
毛主席吸取了金门教训,在电报中强调:“渡海作战完全与过去我军所有作战的经验不相同……必须集中能一次运载至少一个军(四、五万人)的全部兵力,携带三天以上粮食,于敌前登陆,建立稳固滩头阵地,随即独立攻进,而不依靠后援。”
在所有高级将领中,12兵团副司令兼40军军长韩先楚是最坚决、最积极主张 “尽早进攻” 的。他亲临一线,深入渔民和士兵中调研,发现农历谷雨(4月20日)之前,琼州海峡仍以北风、东北风为主,利于帆船渡海。而谷雨过后,风向将转为南风,逆风航行将极度困难,战役就不得不推迟到年底。一位副司令员说:“敌人有海空优势,我们没有。金门失利,教训极其深刻。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等我们自己的海军和空军建立起来,至少,要等到苏联同志答应援助的舰艇到了再说。”这也是大多指挥员的想法。“等?要等到什么时候?”韩先楚“霍”地一下站起身,“谷雨季节马上就要到了,一旦季风转向,我们连木帆船都开不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敌人在岛上把工事修到天上去吗?我们是打出来的部队,不是等出来的!”
因此,韩先楚不顾个人得失,多次向上级乃至中央“斗胆直陈”,力主在4月份内发起战役。他甚至立下军令状,表示40军已做好准备,可以单独执行任务。他的坚持,对推动最终决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韩先楚是将毛泽东的战略决心转化为具体军事行动的关键执行者。
1950年3月,中央军委和四野总部采纳了韩先楚等人的建议,决定采取“积极偷渡、分批小渡与最后登陆相结合”的战役方针,先以小部队偷渡加强岛上琼崖纵队的实力,再伺机发动总攻。总攻时间定在了4月16日。
来自东北的四野官兵,大多是“旱鸭子”。他们开展了大规模的海上大练兵。战士们学游泳、学划船、学堵漏、学辨别风向潮汐,甚至发明了用竹筒、稻草制作的“土救生圈”。这种顽强的精神,为渡海打下了基础。
解放军的渡海主力是木帆船,而国民党拥有军舰和飞机。为解决这个劣势,指战员们发挥了惊人创造力,将野战火炮固定在木船上,改装成“土炮艇”。在渡海过程中,这些“土炮艇”敢于贴近敌舰,利用数量优势和灵活性与之近战,“木船打军舰”创造了海战史上的奇迹。
1950年3月5日至4月1日,解放军分两批四次,成功偷渡上去近一个师的兵力,极大地加强了岛内接应力量,搅乱了敌人的防御部署,为大军登陆创造了条件。
4月16日,这是韩先楚反复争取来的最佳窗口期。当晚7点,东风劲吹,第40军和43军主力共8个团,分乘300多艘木帆船,千帆竞发,强渡琼州海峡。过程中与国民党海军激烈交火,场面壮观而惨烈。
战斗打响前,韩先楚请求立下军令状,由他率领40军主力担任先锋。“旋风司令”韩先楚登上第一波登陆的指挥船,冒着炮火率先冲滩。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全军:没有退路,唯有前进!指挥员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士气。
1950年5月1日,海南岛全境解放。
解放海南岛的决心,是战略家的高瞻远瞩(毛泽东) 与 战将的英勇担当(韩先楚等) 完美结合的典范。如果推迟进攻,两个月后,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6月27日,美国第七舰队便奉命驶入台湾海峡。如果当时海南岛还未解放,美军极有可能同时介入海南,那么今天的中国将面临同时失去台湾和海南的复杂地缘政治局面。
解放海南岛,可以说是“抢”在了历史窗口关闭之前,完成了一次对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