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1950年台北马场町刑场上倒下的英烈,吴石、朱枫、陈宝仓早已被追封烈士,骨灰陆续归乡,可多年来总有人问:跟他们一起牺牲的聂曦,为啥迟迟没被认可?其实这是场延续了近七十年的误解,背后藏着隐蔽战线最揪心的无奈。
聂曦是福建福州人,1917年生,早年间跟着吴石从军,从第四战区的少校副官一路做到国民党东南军政长官公署交际科上校科长。很多人不知道,福州解放前夜,是他和战友化装成搬运工,把数十箱国民党军事绝密档案——里面全是兵力部署图和海防计划——冒死藏进福建省研究院书库,后来这些档案全交给了解放军。1949年8月,他跟着吴石赴台,虽然名义上调离了副官岗位,实则成了吴石和朱枫之间的“情报中转站”。
那时候吴石搜集到的《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海军基地部署》等绝密情报,都是经聂曦手转交朱枫,再设法送回大陆。聂曦虽未直接见过华东局特派员,却通过地下交通员传递过三次加密情报,只是这些对接均无书面记录,仅靠交通员口头转述。1950年1月蔡孝乾叛变后,也是聂曦冒着风险给朱枫送去吴石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安排她往舟山撤离。可没人想到,朱枫刚到舟山就被捕,聂曦很快也被盯上,特务从他住处搜出情报传递的痕迹,二话不说就下了狱。
在牢里,特务用了各种酷刑,聂曦愣是没吐露半个字。台湾解密的“自白书”里,他只工整写下自己的任职履历,末了那句“希望从轻处理”,后来被台湾学者解读为情报人员的生存策略,绝非真的屈服。1950年6月10日,他和吴石、朱枫、陈宝仓一起站在了马场町刑场,年仅33岁,连张完整的遗照都没留下。
可牺牲后的几十年里,聂曦的名字确实“沉寂”得厉害。反观另外三位:朱枫1951年就被上海市政府追认为烈士,陈毅市长亲自签署证书;陈宝仓1953年拿到毛泽东签署的烈士证,由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准,证书编号“烈字第003号”,骨灰葬进八宝山;吴石1973年经国务院追认烈士,后来遗骸也迁回大陆。为啥唯独聂曦的认可来得这么晚?
关键卡在了“身份认定”上。吴石、朱枫、陈宝仓的中共组织关系都有明确记载:吴石经何遂介绍与华东局建立联系,朱枫是资深地下党员,陈宝仓早与组织有直接对接。可聂曦不同,至今没有公开资料能证明他履行过正式入党手续,他与组织的交集多是间接的——要么通过朱枫传递情报,要么靠交通员对接,没有组织内部的书面备案。在那个讲究组织程序的年代,这成了追封的最大障碍。
更麻烦的是资料缺失。聂曦牺牲后,台湾特务销毁了他的户籍资料,对外宣称他“无嗣”。他的妻子高秀娟被逼精神崩溃,无奈改嫁,子女要么被秘密送回大陆,要么在亲戚家颠沛流离,连族谱都没能完整记录他的事迹。大陆这边,由于两岸隔绝,他的情报工作细节大多依附于吴石案,单独的佐证少之又少。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后,聂家后人开始找线索,可问遍老乡、查遍公墓,要么说“没听过这名字”,要么说“坟早就平了”。
转机出在近些年。2011年,福建省民政厅开始牵头核实聂曦的事迹,工作人员跑遍福州、台北的档案馆,比对台湾解密的吴石案档案和聂氏族谱,还找当年的地下交通员后代取证。2013年,聂曦正式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同年北京西山无名英雄广场落成,他的雕像和另外三位烈士并肩而立,名字被刻在纪念碑上。拿到烫金的“革命烈士”证书时,聂曦的孙子聂宏特意去了西山广场,把证书复印件放在纪念碑前,轻声说:“爷爷,咱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现在再看这段历史,最让人唏嘘的不是“晚到的认可”,而是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人,连证明自己的痕迹都差点被时光抹去。聂曦不是“没被追封”,只是他的英雄印记,比别人多埋了几十年。那些问“为何不封”的人,或许该想想: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英烈,连被追问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