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朝鲜向清朝派遣大量的赴清正使(以下简称:赴清使臣),这些赴清使臣所属籍贯并不相同,因此,对赴清使臣的籍贯进行统计、研究,是研究这一群体特征的基础。
李氏朝鲜的区划沿革、历史地名多有变化,但始终保持“八道”建制。据《新增东国舆地胜览》载:“太祖康献王受天明命,定鼎汉阳,列圣相承,封疆日辟,定为八道,处四方之中曰京畿,西南曰忠清,东南曰庆尚,偏南曰全罗,正东曰江原,正西曰黄海,东北曰永安,西北曰平安。”
而永安道名称历经数次更改,后改称咸镜道。可见朝鲜“八道”为:京畿道、忠清道、庆尚道、全罗道、黄海道、江原道、咸镜道和平安道。本文统计赴清使臣籍贯将以《新增东国舆地胜览》所载朝鲜八道及其所辖府、州、县名称为准。
一、李氏朝鲜赴清使臣的地域分布情况
朝鲜赴清使臣共计470人次,其中有明确籍贯记载的赴清使臣共计292人次。以京畿道、忠清道、庆尚道、全罗道、黄海道、江原道、平安道和按照朝鲜“八道”建制进行统计,全罗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129人次,约占总数的44%;庆尚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93人次,约占总数的32%。
京畿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27人次,约占总数的9.2%;忠清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21人次,约占总数的7.2%;黄海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17人次,约占总数的5.9%;江原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5人次,约占总数的1.7%;而咸镜道、平安道则无相关数据,这说明没有从这两道选派赴清使臣。
从赴清使臣的籍贯分布地域来看,整体呈现出集中于一点或某一区域,其他区域零星分布的特征。赴清使臣籍贯最为集中的地区为全罗、庆尚两道,这两道赴清使臣籍贯可考者为222人次,约占总数的76%,其他地区约占总数的24%。
具体而言,赴清使臣籍贯最为集中的地区为全罗道全州府(今韩国全罗北道全州市辖区),籍贯可考者为113人次,约占总数的39%,而全罗道其他地区则呈零星分布的特征;其次集中的地区为今韩国庆尚北道部分地区,庆尚道下辖的丰山县(今韩国庆尚北道安东郡辖区)、达城(今韩国庆尚北道大邱市辖区)、安东都护府(今韩国庆尚北道安东郡辖区)、海平县(今韩国庆尚北道龟尾市辖区)和青松都护府(今韩国庆尚北道青松郡辖区)等5处,籍贯可考者为52人次,约占总数的18%,分布相对比较集中,而其他地区则呈零星分布的特征。
总体而言,赴清使臣的籍贯分布可以分为三类地区。第一类地区仅包括全罗道全州府(今韩国全罗北道全州市辖区)和今韩国庆尚北道的部分地区,是赴清使臣籍贯分布最集中的地区。第二类地区是除上述两地及咸镜、平安两道的其他地区,赴清使臣籍贯分布相对零散。第三类地区包括咸镜、平安两道,目前没有找到赴清使臣出自上述两道的实例。总之,赴清使臣的籍贯分布呈现明显的不均衡特征,地域差异极大。
二、李氏朝鲜赴清使臣地域分布差异原因
(一)地域间经济发展差异
李氏朝鲜国土涵盖范围大体相当于今朝鲜半岛,由于洋流、气候、地形等因素,导致朝鲜半岛南、北自然地理环境差异巨大,导致李氏朝鲜各地经济发展不平衡。平安、咸镜两道位于李氏朝鲜最北端,受自然地理环境影响,农业发展单一,经济不发达。据《八域志》载:平安道内“山多而平地少,且乏川泽可灌溉,故水田绝少……王氏混一后,民多流下三南,至今野旷人稀少山耕矣。
”且“一道米价常贵于三南……鱼盐绝贵,虽临海邑,煮盐处不多,地不产竹、柿、苧、楮。清北则地尤高寒近塞,故亦无花果,而物产甚稀少,民皆啙窳偷生。”平安道内不适宜农业生产发展,而且自王氏高丽时期就存在人口流失的情况,大量的人口流失更是限制其农业发展。当地物产匮乏,经济落后。咸镜道“山川危险,风俗劲悍,土寒地瘠,谷惟粟麦,少梗稻,无棉絮,土人衣狗皮御冬……民以貂参换南商之棉布,方得衣裤,然非富厚者不能也。”
可见,咸镜道自然地理环境恶劣,不利于农业生产发展,当地用貂参换取棉布,还仅当地“富厚者”才能衣着棉布,普通百姓仅能靠“衣狗皮御冬”。由此可知平安、咸镜二道经济发展十分落后。李氏朝鲜其余各道自然地理环境相对优越,经济发展水平也高于平安、咸镜二道。如黄海道,“土地且饶沃,故多富盛之村”,且“宜五谷棉絮……江东两岸皆大水,筑长堤内皆水田,粳稻一望无际,如中原之苏湖矣。”“庆尚道地理最佳,沃野千里。”
另据《八域志》载:“新罗享国千年,都庆州”,庆尚道为新罗故地,发展历史悠久,具有良好的经济基础。全罗道更是物产丰富,“西南滨海,有鱼盐、粳稻、丝絮、苧楮、竹木、橘柚柿之利。”忠清道与之相似,“地饶沃,坟衍平旷,鱼盐至贱。”另外,李氏朝鲜都城位于京畿道内,其经济发展水平自然不会低于其他各处。
由此可见,李氏朝鲜八道以全罗道、庆尚道最为富庶。籍贯为全罗、庆尚两道的赴清使臣分别为129人次和93人次,占籍贯可考者总数的76%,而其余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低于全罗、庆尚两道,籍贯为其余各道的赴清使臣为总数的34%,最落后的两个地区咸镜道和平安道则完全没有。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赴清使臣籍贯分布最为集中的地区为全罗道全州府(今韩国全罗北道全州市辖区),《八域志》载全州:“入境为栗潭、良田浦、五百洲大溪,灌溉土为上腴。
有稻、鱼、姜、芋、竹、柿之利。千村万落,养生之必备,西斜滩通舟船鱼盐,府治人物稠众,货财委积,与京城无异,诚一大都会也。芦山以北十余邑皆有瘴,惟全州清凉,最为可居。”可见全州府在当时俨然为一大都会,更是李氏朝鲜的一个经济贸易中心,甚至是与“京城无异”。李氏朝鲜各道经济发展水平存在明显的差异,地域间经济发展不平衡,这也对区域间文化发展产生了影响,进而成为导致各地之间使臣数量不同的重要因素。
(二)区域间文化、教育发展差异
李氏朝鲜各道文化发展不平衡主要由两个因素构成,一是经济原因,另一个是各道不同的风俗,导致当地对科举的态度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不仅会导致当地的文化发展差异,还会导致通过科举做官的人数减少。因此,各地的文化和教育发展水平差异是导致使臣分布差异的直接原因。史载咸镜道风俗“淳朴愚直,以驰马弯弓为德,动之以利,妄为然诺……勤俭强悍。”平安道其“俗悍而骄,骁勇雄强。”
可见这两道以“好弓马为俗”“(咸镜道)一道不知文学矣……间有中科甲者,土人谓破天荒。”而且平安、咸镜两道“三百年来无显官,或有登科第者,官不过县令。”由上述史料来看,平安、咸镜两道无使臣的直接原因,是基本没有在朝为官者,而县令显然达不到出使的品级要求。究其原因,应是两道受风俗习惯影响,不重视科举导致的。
另外,受本地风俗影响,不重视科举的还有黄海道和江原道,“大抵一道处国都西北,地邻平、咸,俗喜弓马,而鲜文学之士。”江原道“土人重游衍,父老喜载妓乐酒肉,跌宕湖山之间,以此为大事。子弟化之,少治文学,亦以其绝远于二京,自古少显达者。”可见黄海、江原两道其风俗“尚弓马”、“喜游玩”,并不重视文化教育,其科举发展程度可见一斑。因此这两道的文化和教育发展水平亦相对落后,籍贯为这两道的赴清使臣也相对较少。
上述四道,受风俗习惯影响对科举、文化发展不够重视,因此导致籍贯为此四道的赴清使臣人数较少。与之相反,庆尚、全罗两道风俗尚文学,重视科举发展,而且具有良好的文化历史传统,所以籍贯为这两道的赴清使臣人数众多,约占总人数的76%。如庆尚道,其地风俗重视文化教育,“俗尚礼让文物,至今科第之多甲于他道。”不仅如此,庆尚道经历数千年发展,历史悠久,具有良好的文化底蕴,其文化、教育发展水平高于其他各道。
李重焕曾提到庆尚道“自高丽至我朝又几千年,上下数千年间,一道之内,多将相、公卿、文章、德行之士,与夫立勋树节之人,仙释道流,号为人才府库。”由此可以看出庆尚道的文化、教育发展水平之高。值得注意的是,庆尚道还多著名文士,如西崖先生柳成龙、退溪先生李滉等人,且庆尚道士大夫多为“退溪、西崖门人、子孙。”
由此可见庆尚道文化、教育水平十分发达。而全罗道虽“科第显达逊于庆尚。”但其地“人杰地灵,亦自不少”,以道学、节义、文学而著称的文人、显达也不在少数,可见全罗道的文化、教育发展水平明显高于其他各道。忠清道“居国之近南,兹为衣冠渊薮,京城世家无不置田宅于道内,且风俗近京与京城无甚异,故实可择而居之”,且“多富人又多士大夫世居。”
可见忠清道与京畿道风俗相似,虽然文献未明确记载忠清道的文化、教育发展情况,但京城世家大族多侨居于道内且多有士大夫世居于此,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当地的文化、教育发展水平。京畿道作为朝鲜王朝京畿所在,且为政治中心,其文化、教育发展程度大体与忠清道类似。
上述李氏朝鲜八道因地域不同,各地之间的风俗有别,对当地的科举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同样,当地的科举发展水平,也反映出这一地区的文化、教育发展程度。从区域间的文化、教育发展程度来看,各道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平安、咸镜两道文化、教育水平最为落后,加之“太祖(李成桂)以将帅受王氏禅代,其佐命功臣,又多西北猛将,即得国,遗命西北人勿大用。
平安、咸镜两道并无使臣出使的情况。而黄海、江原两道其风俗不重文学,因此籍贯为这两道的赴清使臣亦少于其他四道,而京畿、忠清两道文化、教育发展水平大体持平,赴清使臣人数也没有多大差异。庆尚、全罗两道的文化、教育发展水平高于各道,因此绝大部分赴清使臣出自这两道
综上,李氏朝鲜各道之间,因自然地理环境及风俗习惯等因素,导致经济、文化发展各异,影响了当地的教育发展水平,造成科举发展水平的巨大差异,直接的结果是,通过科举考试在朝为官的人数存在明显差异。大体说来,朝中官员籍贯的特点与赴清使臣籍贯的特点基本上是一致的,或者说,赴清使臣各道所占百分比,与朝中官员各道所占百分比基本是一致的。因此,各道的赴清使臣人数与当地的经济文化、教育发展程度以及科举的发达程度皆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