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生前,已经事实上掌控了魏国,而且估计他也不隐瞒自己妄图篡位称帝的野心。不然的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句成语就不会流传下来。曹操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即使他知道汉献帝在暗中联络大臣,准备除掉他,他也不敢杀害汉献帝。而司马昭竟然当街弑君,杀死了魏帝曹髦,足见其心狠手辣更甚于曹操。
在司马昭之前,杀害国君的事件也有发生。比如,取代西汉建立新朝的王莽就是被赤眉军杀死的。但是赤眉军从来就不承认王莽政权的合法性,也不以王莽的臣子自居。春秋战国时期,被部属杀死的诸侯国君主不计其数。但从当时的礼法上讲,只有周天子一人算是天下的共主,诸侯国君主的法律地位和他们的部属一样,都是周天子的臣子。他们被部属所杀,只能算是臣民之间的互相攻击,谈不上以臣弑君。周幽王是被犬戎所杀,但犬戎从来就不是周国的臣民。他们杀周幽王属于两国之间的争战,不是以臣弑君。
再往前看,商灭夏时,最后一个夏王桀是被流放,没有被杀死。周灭商时,最后一个商王纣是自杀,不是被周国杀死。如果纣不自杀,估计也会像桀一样被流放,不大可能被处死。毕竟商是夏的属国,周是商的属国,在极其注重上下尊卑等级秩序的古代社会,他们都不太可能承担以臣弑君的坏名声。等到秦统一天下之时,哪怕以秦国之残暴,也没有杀害最后一个周天子周赧王。因为毕竟秦国也是周册封的诸侯国。秦王再残暴,也得顾忌名声。
只有司马昭,开创了一个以臣子身份公然当街弑君的恶劣先例。虽然直接动手杀曹髦的不是司马昭本人,但却是司马昭的心腹将领成济,在当时的人看来,这和司马昭直接动手杀害皇帝也没什么区别。作为一个政界的上层人物,司马昭当然知道这个后果是什么。他虽然可以依仗权势逃脱法律责任,但却没法逃脱来自道德层面的强烈谴责,从而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包袱。这个道德包袱足以摧毁司马昭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如果他再篡位称帝,将没有任何道义正当性可言。不但吴、蜀两国可以借题发挥,在魏国内部也必然激起强烈的反对声浪。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道理司马昭还是懂的,所以司马昭不敢冒这个险。哪怕下属贾充劝他称帝,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只能继续扶持曹家的人当皇帝,而寄希望于将来儿子那一辈再考虑篡位称帝的事。
魏帝曹髦被杀是260年。等到265年,又隔了几年的时间,这个事件在人们的记忆中就有些淡化了。再加上263年,魏国灭蜀。司马昭不但消灭了一个外部威胁,还利用“二士争功”的矛盾,成功地除掉了钟会、邓艾等一批可能妨碍自己夺权的魏国实力派人物。这个时候,再也没人能阻止司马昭的野心了。就算司马昭不死,他也会篡魏自立。恰恰司马昭死了,他的儿子司马炎接班后,立刻逼迫魏国皇帝曹奂禅位给自己,改国号为晋,史称西晋。司马炎没有当街弑君的坏名声,让他夺取曹家的江山,似乎少了一层道义上的负担。司马昭在九泉之下,被司马炎追尊为“文皇帝”,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周文王”。可无论再怎么洗白,以臣弑君的坏名声也没法洗得那么彻底,司马氏一族就难免被世人指责为“得国不正”。西晋建立后,不过短短几十年,就亡于“五胡乱华”,成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短命王朝。如果要讲因果报应的话,这大概也是一种报应。